窗外,一個孤獨的身影——穿著長袖襯衣的高個子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裏——在小巷子裏走著。走到寶叔的窗下,他停下腳步,接著——要麼是好奇心得到了滿足,要麼是感到鬱悶——大搖大擺地走了。寶叔的心髒狂跳起來,直到看著那個人走出巷口,從巷口融入大街,然後消失不見,他的心跳才漸漸恢複了正常節奏。
窗外,小巷子又恢複到寂靜無人的空曠之中。
寶叔重新鎮定起來,看看掛鍾,已是下午三點多。
客廳裏擺著他的舊單車,但他不能騎,他得做出就在附近遛達的樣子出門,碰到熟人就說去花鳥市場或者要買把菜。不過,最好別碰上熟人,他仍處於驚魂未定、高度警惕的狀態,說話恐怕有異樣。
拐了幾個彎,就到了花鳥市場。寶叔假戲真做,買了一棵綠化樹,請陌生的三輪車司機送他回去。但他並沒有往家裏去,而是指示三輪車徑直往郊外開。
去哪呢?蒙冤之後,他一直在跟政府打官司,曠日持久的官司下來,鬧得他沒點心情出門,一直呆在辰河,外麵的世界都不熟悉。還有,如果真遭到追捕,警察一定以為他會逃出辰河去,對外發布通緝令。那麼,呆在附近,或許更容易躲過風聲。
對,還是走自己熟悉的途徑。
三輪車晃晃悠悠地行了幾個街區。現在,他已經離開住處幾條街了,必須找地方停下來。靠近汽車西站的時候,他看到一座大樓。
他讓三輪車停在大樓的背後,搬下綠化樹。為了不讓三輪司機懷疑,他假裝打電話,呼喊著讓人趕快下樓幫忙。三輪車走了。他看看四周沒人,將綠化樹挪到隱蔽的樓角下。他不能停留太久,得立即搭車出城。
路上有很多喊客的,他竭力裝出要去邊遠縣城的樣子,認真地詢問了車次路線,就隨便上了一趟車。他決定在半路下車,再搭其他車回郊區。
他已想好了去處——丹霞山。從看守所出來後,他想如果申請國家賠償成功,就在丹霞山莊置業養老。他熟悉那裏的山山水水,熟悉山上的每一個山洞和茅棚。他想,在山上躲過一個夏天應該沒有問題。
為了避免和他人交談,也為了避免別人看他久了會記住他的長相,寶叔挑了個靠後的座位。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他在一座小鎮下了車,再轉乘一台回辰河的班車。
太陽快下山時,寶叔到達了丹霞山附近的雨溪鎮。這是丹霞山西麓,山莊在南麓,今晚要去山莊已是不可能了。他已經疲憊不堪。從上午聽說誌佬被殺到現在,沒有歇息片刻,但他不能停留在這座小鎮裏。
又花半個小時,繞小鎮走了一圈,找到一家麵包店、一家蛋糕店和一家日雜超市。
他沒敢貿然進超市去。兩年多的看守所生活,除了受到終身難忘的苦難教育,反偵察知識教育是最強悍的。每一間監舍裏,所有被監管人員之間最熱門的話題,便是交流傳授如何提高反偵察能力。
視頻監控是所有犯罪和逃亡者的噩夢,當然是反偵察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