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道:“爸爸,爸爸!”爸爸卻沒回音。
驚恐之下,他決定跳下過山車,去尋找爸爸,可不知怎麼回事,他的衣服與過山車連在一起,他的身體與過山車連在一起,他的下身成了過山車的一部分。他掙紮著,可過山車依然旋轉著,帶著他旋轉,讓他身不由己。他要去尋找爸爸,他要爸爸,他拚命地掙紮,終於脫離過山車,滾了下來。在地上滾啊,滾啊,可爸爸依然不見蹤影。
右側有一棟辦公樓,樓裏透出一絲亮光。爸爸最喜歡加班,總是呆在辦公樓裏。他奮力滾進黑暗的門廳,沿著過道,沿著亮光滾過去。他看到一股紅色液色從亮燈的辦公室門框下麵流出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液體又濃又粘,還熱乎乎的。他撞開門,看見爸爸橫臥在地板上,臉朝著他,眼睛睜著。他大喊著爸爸,爸爸的嘴張開著,卻沒有聲音……
鄭航在床上猛地跳起來,失聲喊道:“爸爸!”
他大口地喘著氣,雙手掩麵。
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伸手一陣亂摸,摸到了床邊的燈,打開,然後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認出這是自己的家,但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是怎麼回事。姨媽姚琴買的被子被揉成了一團。除脫掉了鞋之外,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床邊的鬧鍾顯示時間是淩晨4點26分。他又深吸了幾口氣,眼睛掃視著房間的各個角落,一直到自己感到對環境熟悉起來,感到沒有受到威脅為止。
“唉。”他低聲歎息。
他閉上眼睛,讓自己變得堅強起來,盡力重現著夢中出現的景象——他從門廳進去,進入一個亮著燈的房間,窗戶朝大街開著。爸爸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血在頭下淤積著。
在內心深處,他知道那不是夢,那是記憶。
他已經習慣了在夜晚回憶。可是,仍然大汗淋漓。
窗外清冷的月光靜靜地潑灑進來,房間裏的紅色早就消失不見了,有點涼。
鄭航甩掉被子,轉向一邊,雙腳著地。他需要洗漱一番。褪去粘著灰塵、油彩和墨水的衣物,裸身站在狹小的衛生間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昨晚敗得那麼慘,他還以為自己會大哭一場。這次升職考核,他已經準備了一個月,他發現自己已經累得哭不出來了。
窗外響起陣陣腳步聲,不時還會傳來“嗨”“啊”的呼喊。公安局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雖然還沒到黎明——年輕民警已在進行基礎練習,升職民警在開展多項警體訓練。在靠近後山的射擊訓練場裏,幾乎通宵有人在練習射擊。
三月的時候,分局向市公安局政治部呈報方案,提出科以上幹部全部通過競爭上崗選拔,競爭項目包括公安法製知識考試、三項技能比武和查緝實戰考核。隻要考核過關,不用花時間陪領導吃飯打麻將就能升職,對於紮紮實實做事的基層幹部來說,占盡先機。方案一出,局裏的學習和訓練氣氛頓時濃烈起來。接著,政治部公布了競爭上崗的七個職位,除了一名黨委成員,其餘六個職位隻要是副所長以上幹部都可以參加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