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別跟我胡扯!他們早就不認我這個人了!”王大海又開始轉開了圈。
“我這可一點都沒胡扯!二叔剛回來那天,不知道是你打我的時候,還提起你了呢,可他什麼壞話也沒說你,還說想見你呢!”
“二叔他……他真的這麼說了?”
“我騙你幹什麼?難道我不想把你趕出去,我好獨占那堆女孩子?”
“你獨占?你他媽都不碰女人——二叔他……他竟然……還記得我王大海!”王大海說著,眼眶就濕潤了,他扭過臉去,不再看我。
“你就是千錯萬錯,那蘇公館總也曾經是你的家呀,你也總該回家認個錯吧!”
“我……我……不能……我憑什麼相信你?”
“憑什麼?就憑你打我那三拳我現在拿著槍都沒怎麼著你,你就得信我!”
“你……我……嗨!這沒碰過女人的人真他媽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王大海揪著頭發轉著圈,響馬頭子的颯爽英姿、邪惡風範完全沒有了。
“你別驢拉磨似的轉得我頭暈眼花的好不好?快跟我回去吧,我還要急著辦事呢!”
王大海一聽我的話,立即警覺起來,他沉下了臉問道:“你要辦什麼事?”
“你以為我下套抓你?你別疑神疑鬼的!我現在拿著槍好不好,我現在沒衝你開槍好不好?架子挺大,心眼這麼小!”
“那你說說到底要辦什麼事?”
我把老羅的愛人犯了病、我想找夢飛和蘇援回去探望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王大海聽完,想了想說道:“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為什麼?”
王大海不回答我,雙手掐腰還在轉著。
“你說我是女人精,你他媽的倒是別磨磨嘰嘰的呀!到底是為什麼,你快說呀?”
王大海咬著牙,鼻子裏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才低著頭說道:“你知道我小名叫什麼嗎?”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棒算是把我打死機了——這回不回去,和你叫什麼小名有什麼關係嗎?
不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問?我看著王大海,心中疑竇叢生:難道這裏麵有什麼隱衷?為什麼我提到許阿姨,他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他這家夥如此以身試法、膽大妄為,為什麼二叔還那麼看重他?難道他就是許阿姨口中的那個“建建”,可蘇建明明是許阿姨和二叔那個夭折的孩子啊?難道是許阿姨因為夭折了蘇建,竟把這個王大海當作——
“你的小名是不是叫建……”
“不對!”王大海極快說了這兩個字,封住了我的嘴,但是他臉上的極度惶恐則表明我是說對了。
“你不回去是因為……”
“不對!”
還是出於惶恐的矢口否認!
“不對什麼個不對呀?我他媽什麼都還沒說呢!”
“你說的都不對!什麼都不對!”他有點手足無措了,他握著拳想打什麼,卻找不到打擊對象又鬆開,如是好幾次,才平靜了點,服輸了般無可奈何地說道:“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你說了那個字,我就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你說的都對!——你他媽的家夥是個要命的瘟神,什麼事情一想就明白!我就不明白了,我他媽的怎麼就遇到你了呢?”
我長出了口氣,看來我是猜對了!這一定是蘇建夭折後,許阿姨就把王大海當作蘇建了,這在生物界叫作移情。許阿姨是個太過感情化的人,所以在接連遭受文革、夭子、禁閉打擊的情況下,才會誘發了老羅說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嫁給老羅。這個王大海當年一定是喪子的許阿姨的情感寄托,就像現在的青紅是二叔的掌上明珠一樣。王大海一定是被許阿姨當作蘇建來撫養了!現在許阿姨犯了病,王大海太過愧疚,說不定也是認為隻有許阿姨才能諒宥他,才堅決不回蘇公館認錯的!而且,說不定,王大海會以為是自己犯了這麼大的事才激得許阿姨的病發作起來的!他不敢回去,不是怕見到蘇援和二叔他們,症結在許阿姨這裏!
原來許阿姨發病時呼喊的那個“建建”,竟然是王大海!
唉!人心哪,是鑰匙,也是枷鎖!
“你是怕他們記恨你、不會原諒你?你是怕……”
“住嘴!”
“你是怕許阿姨……”
“住嘴,別說了!”
“你就是怕……”
“王八蛋!”王大海咆哮起來,一把就把我推到牆邊,提起拳,楞了一下就砸下去。
我緊閉雙眼。
“砰!”
臉上生疼。
但那分明是被磚牆上迸出的碎屑紮的。
睜開眼,就見王大海滿眼淚花,他的拳頭還抵在牆上。
血,順著那牆就流下來。
出道十年,每出一拳,必然見血!
這就是王大海?用真正的血——哪怕是自己的血——來演繹血性的王大海?
“你剛才那一拳,就是打在我臉上了,隻要沒把我腦袋打扁,那句話我也必須說:你得跟我回蘇公館去!”
“你?”他凶狠地頂著我,把我的胸腔幾乎都擠扁了,他舉著血淋淋的拳頭,吼道:“你再說一遍!”
“你得跟我回蘇公館去!”
“什麼?你……你……你這個死不透的臭怪物!”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王大海忽然軟弱起來,而且無比軟弱:“別說了!別說了!求你別說了……求你了……”
看來我是說到了他的傷心處,我看著他變得哀慟的臉,心中萌生出一絲憐憫:不幸,這是不幸啊!王大海不幸地生活在夭亡了長子的蘇公館,不幸地跟著精神受到嚴重刺激的許阿姨,不幸地跟著疏於家教的二叔,更不幸的是,他跟著那個心理扭曲的老馮學功夫!這一切造成了他今天這個樣子。
我沉默了一會,說道:“好吧,我不說了,我也不催你了!不過,你得答應我,早晚得回去一趟,哪怕是看一眼他們,他們可是……可是你的……”
王大海泣不成聲,我的話也說不下去了,場麵再次尷尬起來。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說的那個誤會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誤會啊?你到底怎麼誤會我了?”
王大海別過臉去走開兩步,抹了把臉,說道:“你他媽的什麼都想得到,這就想不到?”
我想到什麼呀?
“你打我當然是個天大的誤會了,可那是因為蘇抗的事情,還是因為蘇援的事情啊?你這家夥鬼鬼叨叨的,我怎麼想得到是什麼誤會!”
王大海轉過身說道:“你知道我那次為什麼要綁架你的女朋友嗎?”
我看著他,疑惑起來:是啊,為什麼要綁架她呢?那時的王大海不是為了那個賬號密碼才鋌而走險實施綁架的嗎?心瀾和那個密碼軟件有什麼關係呢?難道是他以為心瀾是蘇抗的女朋友,才把他們倆都綁架去了?可為什麼又把他們放了?為什麼後來又要機器換人?
想到這,我心裏忽然冒出個天大的疑團:綁架青紅的是許以純,他要機器幹什麼?聽老羅說許以純並沒有交代什麼關於機器的事情,那麼要二叔拿機器換人的到底是誰呢?他們手裏沒有青紅,憑什麼那麼自信地就要二叔拿機器去換人?
“你還沒想到?”
我楞了一下,反問道:“你是不是把那個女孩當作蘇抗的女朋友抓了,後來知道抓錯人了,就放了?”
“你他媽的都想到了,還問我幹什麼?”
我沒有理會王大海帶刺的話語,還在想著剛才的疑團:如果是自信隨時能夠抓住青紅或者別的什麼可以要挾二叔的人,那麼這樣的人該是什麼人?是老閩?可他要的是我的軟件哪?
我想得頭腦昏沉,忽然發現王大海不見了,一扭臉,卻看見他已經走到了巷口。
“喂,你去哪兒?”
王大海沒有回答我,我急急地跨上摩托車,發動起來追出巷子。
卻哪裏還有他的蹤影!
我給周隊長打了個電話,就騎著車向蘇公館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