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不要掏掏看看?此刻,隻有天知地知我知!我看了,誰都不知道的。
不,不要吧,舉頭三尺有神明哪!
咳,神明在哪兒呢?要是有神明,為什麼不把青紅救回來,為什麼不把二叔找回來?為什麼要讓二叔經曆那麼多磨難?為什麼讓三叔的濟世良方束之高閣,無法推廣?
看看,假如有那樣的照片,就當自己沒看見。
嗬嗬,你真會騙自己,怎麼可能是沒看見!決不可能真的會當作沒看見的!
看吧,這也不過是證實一下自己的疑惑!萬一她要真的幹過那種事情呢,我不看,豈不成了冤大頭?
真的是那樣的嗎,你敢說你不是懷著某中陰暗的心理去看的?你敢說你是為了證實她對你的感情,而不是為了你離開她找借口?
那種事情難道不是借口嗎?
是借口不錯,但是借口可從來沒有你這種找法的!你看了,這首先就說明了對她的不信任,還理直氣壯、大言不慚地談什麼借口?不信任她,直接告訴她,或者幹脆離開她不就得了?我看,你是巴不得裏麵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或者說得更直白點,你非要看,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愛她吧?哪有判了刑再去找罪證的?你這是在搞有罪推定!
你別這麼煩人好不好!我看我的,又不妨礙別人,事關我的聲譽,我就看看都不行?我這招誰惹誰了?
好了,我把良心擺平了,沒問題了,那麼,看吧!
我顫抖著伸出手--
如果有那樣的照片,你會暴跳如雷嗎?我問自己。
當然不會,我會如釋重負、開心地放聲大笑,然後衷心地祝福心瀾,不,衷心地祝福每一個人,甚至包括王大海--如果他把青紅和二叔都弄回來而且不要二叔的機器的話!
如果沒有那樣的照片,你會怎麼樣?
當然是失望了,失望得會揪住自己的頭發去撞牆!
說不定還會爬上樓頂,從那兒跳下去!
我指的是壓根就沒有那樣的照片,他們壓根沒有親密地在一起過,他們根本就沒有那樣的關係,你會怎麼辦?
那,我會--不,一定是哪兒弄錯了,怎麼可能會沒有那樣的照片呢!蘇援那天可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如果這風衣裏沒有那樣的照片,那隻有一種可能,即,蘇援把照片從風衣口袋裏掏走了,放到別處去了!這麼機密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放在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拿到的地方呢!
嗬嗬,我英明吧!
是啊,你真英明,蘇援的屋子從來不讓外人進,連青紅都很少進!我看,你要麼是英明,要麼是--
不不不,不會再“要麼”了,隻有“英明”一途!她不讓人進就沒人進了嗎?
唉,你可真會安慰自己啊!
是啊,誰不是時刻都在安慰自己,尤其在他人生理想的拋物線經過了最高點之後?
看吧!看!
這不是等待聽分數高低的時候,這是等著聽有沒有被錄取的時候!
這是判決性的時刻,雖然不是末日判決,卻足以激起我人生的小高潮(或者低穀--去,什麼低穀?烏鴉嘴)!
這是比較具有“命運”性的一幕!
屋裏暖暖的,有些草藥的清香--那是三叔的藥葫蘆散發出來的,焚香沐浴什麼的來不及就免了,不過,更衣倒是有這個條件!
對了,就穿這件吧,那天蘇援穿上了挺瀟灑的,瀟灑得讓我都嫉恨“他”了,嗬嗬,那時還不知道“他”是個女人!對,就穿這件“男人”的衣服!
我取出風衣,穿在身上,然後照了照鏡子。
我看見一個為進城去而趕時髦穿了件不合身新衣服的大腹便便的老農。
怎麼會這樣啊?我差點哭了。
蘇援那天不是裝成個男人的嗎,怎麼這衣服穿在我身上了,竟把我裹成了個草包了呢?
不對,是我沒拿出自己的信心來,人的風采在於內在的氣質!
你不老說這件內涵豐富城府淵深嗎?
對,整一個樣兒出來!
可無論我怎麼拉領子抻袖子抬頭挺胸收腹提臀,展示喜怒哀樂各種表情,風流蘊藉、舉止若定!鏡子裏依舊是個老農!
算了,老農就老農吧,禍兮福之所倚!希望判決書會是個好結果!
什麼是好結果,心瀾有那種事情還是沒有那種事情?
你怎麼那麼多事啊!
我的手伸進口袋裏。
伸到了一半,忽然覺得一種悲哀。
青紅被綁架了,二叔失蹤了!你怎麼能有心思為那些兒女私事牽腸掛肚、縈縈於懷?你不覺得這樣很沒心沒肺,甚至,很歹毒?你還變態似的穿著女人的衣服,自欺欺人地說這是什麼“男人”的衣服,你不覺得惡心?
不行,我要脫掉它!
我的手慢慢地縮回來。
門鎖忽然啪嗒響了一聲,我猛然想起了--我忘了鎖門了!
我轉過身,像被抓住了的盜竊犯,和門口站著的人一道目瞪口呆。
糟糕,心瀾來了!一定是三叔硬叫她來陪我的!
更糟糕的是,我的手一驚之下完全伸進了口袋裏,而那裏,竟然真的有一遝照片!
禍不單行、禍不單行哪!
“你……在幹什麼?”
“我……我忽然覺得……冷……”
心瀾走過來,像看一個怪物一樣驚異地打量著我:“你一頭的汗,怎麼會是冷了呢?”
“我……我也覺得……不……可能……在……冒虛汗……”
“什麼?你在說什麼呀?”她費勁地聽我說完,皺著眉頭說道,“你不會是發燒了吧?”說著她把手放到我額頭上探了探。她的手很暖和,但這讓我很不自在,因為這愈發襯托出我行事的怪異,愈發襯托出我的罪不可赦。
“我沒有……哦不,我也不知道,我……”
“你的頭不燙啊!”她停了一會,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看著我身上的風衣,她喃喃道:“這是件女人的衣服啊!你怎麼穿件女人的衣服?……咦,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是……誰的衣服呢?”
“這是……女人的……衣服嗎?”
“哦,這是……這是……”她的手指點著,像是在搖一支卦簽。
她記憶的閘門就要打開了,天哪,她快想起來了!
她的手指還在指點著、搖著,她搖的絕不是一支好簽,雖然她還沒搖出來,我卻知道,那是一支下下簽!她脫開閘門的記憶洪流,會將我吞噬!
“這就是蘇援的衣服!”我忽然大聲說出來,我們倆都被這句話嚇得一楞。
屋裏沉浸在一片難堪的寂靜之中,這寂靜,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不,比一個苦難的世紀還要長!
她看著我,臉色也慢慢地變了,好半天,才緩緩地說道:“你不是冷了,對吧?”
我完全讀得懂她臉色的那種變化,也完全知道那變化的最終結果是什麼。
大不了一死,死就死了,我心說,刀已經架在脖子上了,怕什麼,我豁出去了,砍頭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我咬了咬牙說道:“我……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你……要給我看什麼?”閘門似乎關閉了點。
我一下楞住了,是啊,我要給她看什麼呢?
也許,說得更確切點應該是,我想要看的到底是什麼呢?
難道,你真的看重她,所以才那麼顧忌那樣的照片,所以才對那照片裏的情景那麼痛恨?
不,或許恰恰相反--你不過是需要仗著那些照片,才敢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
那麼,如果沒有那些照片,你該如何?
讓她一直呼吸著因為你的麻木而釀成的愛情的苦難,一直到窒息?
“你先……你先……”我本想說的是“你先出去一下”,當然為的是我好脫掉這身難堪的風衣,可是話一出來,卻變成了--“你先給我看點東西!”
“什麼?”她一下子愣住了,可是,慢慢地,她的臉紅了,眼睛也不自然地轉向別處。
我也愣住了,可是我很快反應過來:該死,她果然誤會我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