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紅衣女子哪能答他,口中鮮血大口大口往外冒,臉色慘白如紙。
令羽宸陰陽劍陣必殺一劍,真個少有人能擋。
令羽宸見她模樣,已知不可從其身上得到答案,忙轉頭對著遠處的聶雲問道:“聶宗主可否答我,她是何人?你們今夜又是為何?”
聶雲被紅衣女子傷得不輕,起身蹣跚至二人身側,想了想道:“她該是高句麗拜火教一脈門徒,怕是來尋我複仇的!”
令羽宸心念電轉,高句麗乃域外之國,不屬中土,而高句麗拜火教,他是聽過的,這是一個在高句麗都被視為邪道的宗教,與中土三門六派少有交集。相傳拜火教乃是一個信奉東夷古國的宗教,教內門徒擅長浴火之術,頗為神秘,世人知之甚少。但細細算來,拜火教與魔門大黑天四脈,以及道佛二門,倒也有些相似,所傳功法皆出自於上古,所奉之神靈皆源自於九國。
令羽宸皺眉道:“聶宗主同拜火教有何仇怨?世人皆以為你死了十三年,你藏得如此隱秘,她竟仍追來殺你。”
聶雲觀著令羽宸身側的凝霜重焱雙劍,肯定了其陰陽殿君的身份,目光最後落在奄奄一息的紅衣女子身上,歎了口氣道:“拜火教與我無仇無怨,是這丫頭與我有解不開的仇恨,殿君看一看,她左臂上是否有一朱焰狼頭紋身?”
令羽宸毫不遲疑,立刻挽起紅衣女子左臂衣袖,果然見到一血紅狼頭紋身如火焰跳動,心頭登時一顫,驚道:“她不是高句麗人,而是東 突厥火狼族人!”
聶雲點頭,苦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他連連苦笑,笑得頗為無奈滄桑,雜亂焦黃的頭發中慘白依稀,哪裏還有當年八極元宗宗主之氣概,有的......僅僅是對世事的無奈。
聶雲雖然沒有把話說完,但令羽宸已然能猜到這紅衣女子與聶雲之間的仇怨,此事他從母親口中聽過。
東 突厥火狼族人,便是皇族之人,那這女子隻怕是已然滅國的東 突厥遺民!
令羽宸
皺眉歎道:“喪國之仇,喪親之恨。”
聶雲點頭,並不驚訝,緩緩道:“十四年前,我隨天帝帝瑤領軍北上,圍攻洛陽,時逢業火紅蓮花開,雲夢雷澤現世,中土南北,塞外關東,無論是正邪還是朝野,皆被卷入此事之中......”他目光落在紅衣女子身上,續道:“東 突厥薩滿教宗,亦由那時卷入中土紛爭。”
雲夢雷澤是傳說中的一個地方,它不似昆侖,昆侖人間可尋,而雲夢雷澤,卻不現於世,了無蹤影。十四年前那裏發生了什麼?令羽宸知道得亦不甚詳盡,但他卻知道,“業火紅蓮花開,東 突厥燕雲公主,李唐平陽公主,皆埋骨於雲夢雷澤,玉笛神君燕道凡,煬帝楊廣,血帝吳剛,亦在此逝去,這中間有多少仇多少恨,我想也想不清楚,聶宗主與這女子的仇恨,也是由雲夢雷澤開始的麼?”
當年東 突厥支持李唐,雲夢雷澤之紛爭,燕雲公主和玉笛神君親來相助,若說仇恨,八極元宗與東 突厥火狼一族的仇恨,隻會是從那時開始。
聶雲隻是苦笑,似是不想回答,轉身顫顫巍巍的走向已斷了氣的妻子女兒,似是而非道:“仇啊,怨啊,生啊,死啊......便這樣吧,殿君若有辦法,便救一救她吧,命裏注定的可憐人罷了!”
這是怎樣奇異的事情?
一個剛剛喪妻喪女的可憐人,卻在為另一個奄奄一息的可憐人歎息。
聶雲或許是看透了仇恨恩怨,也許是對這世事再無留念,他抱著妻女屍身,轉頭便走向院外火海,毫不遲疑。
“爭個什麼?執個什麼?怨個什麼?恨個什麼?人生一世百歲稀,還能帶個功名利祿恩怨情仇進黃土?嗬嗬......人啊,活個什麼?”
他聲音飄飄渺渺,極盡悲傷淒離,最終湮沒於火海之中,那個本該在十三年前死去的八極元宗宗主,隱姓埋名的活了十三年,這是好是壞?該與不該?誰能說得清楚!
令羽宸無心去想這紅衣女子的身份,也無心去理她與聶雲的仇恨,楞楞的看著懷裏奄奄一息的紅衣女子許久,忽地仰頭,對著被火光染紅的夜空一聲怒嘯,“你且記著!今日之恥,來日令羽宸定然加倍奉還。”
那麵具人當真玩得他好慘。
他本以為這紅衣女子便是麵具人偽裝,而火燒村落,尋聶雲複仇,隻為迷惑他的視線,以此脫身。
可誰曾想,聶雲是真,紅衣女子是真,這滿腔仇恨化作的漫天火海亦是真,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麵具人便是利用了這裏的真,他知令羽宸必然不信會有那般多巧合的真,定然以為這一切都是麵具人所布置。
令羽宸不信,那便落入了麵具人的圈套,自己給予了麵具人脫身的機會。
至此,追殺麵具人之事,再不可為。
令羽宸為紅衣女子渡氣行功,護她一口氣不落,臉上終是浮現無奈迷茫神情,苦笑自語道:“你這運氣,也當真差得可以。”
歎了口氣後,起身將紅衣女子抱起,此人身份絕不簡單,令羽宸陰差陽錯間傷她如此,心頭愧疚自然也有幾分。
他自己的陰陽劍陣,其威力自是沒人比他更加清楚,他無意殺她,可要救她,怕也有些困難。
抱著紅衣女子躊躇許久後,終是躍出院落,朝著洛陽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