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黑鐵棍甫一脫手,立時化作九條龍形,將本就不大的船艙瞬間填滿,伴罹恨一拳擊出,齊聲厲嘯,從四麵八方朝著薛湛湧去。
罹恨盛怒之下,實是用盡一身修為,大羅天罡心法盡運,化九龍齊攻,兩種不傳功法,已然運到極致。
薛湛冷眼一掃漫艙龍影,額間銀痕異光閃爍明亮,仍是冷笑不休,還張口喊了一聲好,雙手緊握九霄流雲戟,猛地用力插入麵前甲板,繼而鬆手,於刹那間在胸前捏出數個深奧訣法。
霎時間銀光暴漲,竟生生擋住了罹恨全力一拳,以及那九條龍形。
罹恨隻覺蘊含他一身功力擊出的一拳,竟如砸上了堅鋼玄鐵,渾身皆震,胸口氣血翻騰,不但無法擊散薛湛身周功力,反彈之力還傷了他自己。
不由心中啞然,暗道:“此子怎會如此了得?竟將太平道覆天訣煉到如此境界。怕是比之其師國師李績,亦是不遑多讓!”
薛湛雖為中土年輕一輩之翹楚,罹恨卻也從未將他放入過眼中,這並非罹恨眼高於頂目中無人,足可傲然於當世,便是冰火判官,亦比他不過。
不料此番全力一擊,竟奈何不得薛湛分毫。
薛湛硬抗罹恨霸道功力,仍是一臉輕鬆,冷笑分毫不減,口中嘲諷道:“九龍真氣,大羅天罡亦不過如此。”
罹恨咬牙一哼,心道:“師尊言我如今修為,世間唯有五人不可敵,我若連李績之徒都殺不了,豈不是辱沒了師尊十七年諄諄教誨。”
有念及此,立刻收回龍形,隻見得四周燈火都黯淡了幾分。
紫薇一脈大羅天罡與九龍真氣,之所以被稱為天下第一奇功,乃因大羅天罡可納天地之力為己用,若練到高深境界,可翻江倒海,可烈地挽雲!
罹恨收了九龍真氣,再次握棍入手,已大羅天罡心法納四方之力,騰身躍起,毫無花哨的揮棍而出。
大繁至簡,這一棍便是最好的印證,再無漫天光華,簡簡單單的一棍,卻威壓天地。
薛湛麵色如霜,不慌不忙間拔出九霄流雲戟,旋身揮出,亦是簡簡單單一式。
二人大繁大簡,招式間平平無奇,艙內再無光華耀眼,唯有兩柄兵刃破空之聲。
夜色沉沉,洛水深深,融著星月勾勒出一卷寧靜初春夜景。
這份寧靜在片刻後便被一聲沉悶巨響打碎,自那艘隨波緩行的樓船中傳來。
罹恨與薛湛二人兵刃甫一相交,磅礴勁力登時澎湃而出,激起一聲震得明星搖曳的巨大巨響。
二人亦被反震之力擊退,皆向身後退了老遠距離。罹恨直退至船首才穩住身形,待得站定,立覺喉中腥甜,天旋地轉,忙拄棍於甲板之上,支撐著不讓自己一頭栽倒,咽下湧上來的血氣,運功穩住體內紊亂的功力。
船艙哪能經得起二人絕世修為,三層船樓一陣二人分別退走之後,一陣搖搖晃晃,繼而寸寸碎裂,崩塌了一地。
罹恨心中駭然,暗道:“我確是看低了天下英雄,薛湛修為之高,實與我在伯仲之間,除非兩敗俱傷,我再無殺他之法。”
待得塵埃落定,薛湛的聲音再次從船尾處傳來,其中仍滿滿皆是挑釁嘲諷,“丟不丟臉,身負絕世奇功,獨得天地大運,竟連區區在下也殺不得,可不可笑?”
罹恨此時心中仍怒,卻不及剛才,隻因他實在疑惑,薛湛此番作為,究竟為何?心道:“中土無人識我,此子今夜所為事事衝我?似是對我了如指掌,這是何道理?李世明欠柳如夢良多,這個天下亦欠她良多,薛湛怎敢殺柳如夢?”
這件事情委實古怪,柳如夢被劫,其護衛逃出,帶著天策令回返洛陽求助,由此可知,李世明極重柳如夢,竟將調令天策府的天策令都賜予了她,由此可見一斑。
可偏偏是身為天策府少將軍的薛湛,親手殺死了柳如夢,此為罹恨想不明白的第一點。
罹恨從未來過中原,與薛湛素未謀麵,更莫談恩仇,可今夜薛湛言盡嘲諷,行盡挑釁,且對罹恨所練功法,所為目的,了如指掌,此為第二個古怪之處。
還有一個古怪之處,是此時罹恨冷靜下來後方才覺察到的,那便是樓船之上,方才濃重的死氣,此時早已蕩然無存!
此事古怪,此人古怪,此景更是古怪。
罹恨細細想來,竟覺得自踏上樓船,一切便都古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