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慕容莊慈母駕鶴,斜漠山神卜歸天(1 / 3)

冷冷的星光灑在斜漠山幽深的叢林之間,將這叢叢山嶺直照得像一座座墳墓。在一團團烏雲之中隱隱約約可見一輪淒清的明月,慘淡的淺黃色光輝總是無法掙脫漫天星光的掩蓋,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此刻,在斜漠山的後山,一處簡陋的茅草屋前,卻聚集了眾多人馬,他們焦急而安靜地等待著,各自在自己的旗幟下或者打坐或者閉眼凝神,飄搖的各色旗幟本來在黑夜裏是難以辨認的,偏生今夜星光好,看得倒清,隻見武當派、崆峒派、少林寺等名門一概到齊,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小的門派,若是換了白日,少不得誤以為武林大會在此召開,然而這是半夜裏,一大群人安靜下來反而顯得詭異。

一個彪形大漢急躁的走來走去,吐一口唾沫,狠狠道:“******,到底死沒死,害老子在這裏傻等!”一陣清風陡然飄過,大漢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見“啪”的一聲,臉上頓時一陣麻,頭像是被棒子打了一下似的暈得不行,才反應過來是被打了一個耳光,頓時血氣上湧,捏緊拳頭便要發作:“哪個混蛋敢打老子……”抬頭的一瞬間眼裏頓時顯出惶恐,聲音和身子一起低下去:“莊主……”

他對麵站著一個身穿白袍仙風道骨的男子,此刻正盛怒地看著他,語氣卻是克製的:“嫌等得久了!”大漢額頭卻頓時沁出汗水,沿著臉頰滑下來,懷著極大的恐懼道:“屬下不敢,是屬下的錯,莊主恕罪!”男子正要發作,一隻手驀地搭上他的肩膀:“賢弟算了吧,莫要驚動了神卜。”男子轉過身,見是一個劍眉星目頗具領袖氣質的漢子,略欠身道:“楊兄說的是,”又轉向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漢,“滾!”大漢如遇大赦,感激的拜了三拜,慌忙起身跑開了。

這兩名男子不是別人,白衣袍的正是杭州陳家紫晶山莊莊主陳繼,劍眉星目的是金陵楊家主人楊師楷,兩人是當今武林數一數二的人物,他們兩家與蘇州慕容家不僅是世交家族,在武林中更是呈鼎足之勢,是支撐起整個武林的支柱。今日兩人齊齊出現,在江湖中也難得一見。

陳繼這裏四處看了一眼,道:“楊兄,慕容家還沒有派人來麼?”楊師楷麵容沉鬱,道:“是啊,估計現在慕容山莊已是一團亂,怎麼派得出人手。”陳繼點點頭:“小弟心裏真的很慚愧,慕容夫人病重我們卻都不在身旁,真是有愧於先去的慕容俠大哥,我們三人可是結義兄弟啊!”楊師楷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呀,誰想得到神卜竟然也病危,還邀約各路人馬必要趕來。”陳繼看看緊閉的茅草屋,道:“神卜一門代代相傳,一生隻預言一次,耗盡全部氣力,言盡而亡,所以各代神卜都隻在彌留之際才告知眾人天下大勢,這樣的事情,確實也是擔擱不起的。”楊師楷沉默了好一陣,陳繼隻覺得他莫名的悲傷讓身邊的人也是一陣難受:“我已經派人在慕容九湖等候,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我們。”陳繼道:“楊兄想得周到。”

正在說話間,一匹快馬影子一般飛進斜漠山,直來到楊、陳二人麵前,來人並不講話,隻將一封信跪交楊師楷。陳繼心裏突然一沉。

楊師楷接過信,展開一看,麵色便沉了下去。陳繼沉聲叫了一聲:“楊兄……”楊師楷歎一口氣,慢慢看向遠方,語氣裏盡是無限的悲哀:“慕容夫人,已經仙逝了。”陳繼不禁一愣:“什麼?竟這麼快!”

楊師楷將信背在身後,看著遠處一片幽深的樹林,也不知在想什麼,竟沒回答陳繼的問話。陳繼見他如此心傷,頓時想起他們年輕時候與慕容俠情誼深厚,共在江湖上揚名顯威,慕容夫人是如何賢惠,將他當作家中弟弟看待,如今卻都已經陰陽相隔,頓時一片空曠,似乎將人的生生死死看了個透徹。

人聲忽然喧囂起來,原來那緊閉的茅草屋門竟然隱隱的打開了,楊師楷和陳繼隻得暫時放下心中的悲哀,率領門人侯著。陳繼無意識地抬頭一掃,驚訝的發現竟有三顆星星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月光因著雲層的變動也時時要爆發的樣子,正發神間,山門已然打開,一個看似十三四歲的女孩子頭綰雙髻、白衣黑紗地走出來,看看門前的各路人馬,深色哀戚而淡定,緩緩道:“神卜已經歸天了。”

眾人遂深深彎身下去鞠躬,現場一時肅穆非常。楊師楷瞥過那女子,心想這應該就是神卜的關門弟子了,竟沒想到是個未成年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又道:“神卜臨前有預言遺世。”眾人紛紛抬起頭,畢竟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那女孩子也感覺到了眾人的焦急,神色裏不禁流露出一絲鄙夷和冷漠,但是還耐著性子道:“神卜道,此預言須得武林三大世家到場,三家人可到?”楊師楷上前道:“金陵楊家楊師楷在此。”陳繼道:“杭州陳家陳繼在此。”女孩子四處望了一望,問:“慕容家沒有說話人麼?”楊師楷道:“請神卜恕罪,慕容夫人今夜辭世,慕容家負責之人暫時無法抽身。”女孩子麵有難色,想必是師命要求的是三大世家的人到齊方可,但慕容家的情況又實在無法強求,但隨即便恢複沉靜的麵容:“既然如此也隻得作罷,預言大事不可耽擱。”

說畢,她向前上了一步,一刹那間,一直被星光壓製的月光噴瀉而出,明亮的光芒灑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直照的像九天玄女一般,眾人心中本就是覺得神卜一門很是神秘,此時便更加恭敬起來,齊齊彎下身去。

女孩子抬頭道:“神卜言:‘三星移位,百花遭劫。月散雲隱,盛世顛滅’。”

聲音震懾了楊師楷和陳繼,也震懾了眾人,仿佛是未來突然間露了一下麵孔,還未看清便又隱去了,心中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聲音穿透斜漠山,開啟了武林的亂世之幕。

姑蘇,千雨湖,九晴山,慕容山莊。

平日裏青翠蔥蘢的九晴山今日卻是一片雪白之色,靜謐的千雨湖卻更顯寂靜,隱隱約約地聽得到從山莊深處傳來的哭泣之聲,再往裏去,才能從層層疊疊的門巷之中分辨出那是很多人的哭聲,夾雜著一兩句人聲,仔細聽去,方是大殿後兩個身著喪服的丫頭,端著茶盤往殿裏走去——“夫人也去了,可餘下了這兩個孩子,唉,可憐呀。”“你輕聲些,讓秦堡主他們聽見有你好受的!”“好姐姐你可別說出去,我可不想被打出去。”“你收斂些吧,等頭七過了再好好照料一下小姐和少爺,也算是盡了我們下人的一份心。”“唉,夫人可是個大好人呀,可惜了……”說著兩人已經踏入大殿,隨即收聲,低著頭去給來吊唁的賓客們奉茶。

吊唁的來賓不多,很多武林中的人物都去了斜漠山,本來慕容夫人辭世是武林大事,這樣冷冷清清的場麵就格外顯得淒涼。來賓都穿著一襲襲素衣,先是在慕容夫人的棺木前跪拜,再到旁邊來進行家屬答禮。棺木旁跪著兩個孩子,那個男孩子隻有七八歲的模樣,哭得滿臉汙穢,哇哇哇地簡直像要斷氣一般,那女孩子稍微大些,大約有十歲的模樣,眼睛紅腫,麵色卻是和年齡極不相稱的沉靜,眼光銳利而溫潤,恰如一束明亮而不刺人的月光,清亮如水,淡然而隨意的掃視著大殿,得體的向來吊唁的賓客答禮。這一對姐弟正是慕容俠和夫人的遺孤,叫做慕容月和慕容天。

慕容月答禮完畢,款款跪坐下來,輕微做了一個手勢,一個丫頭打扮的八九歲的女孩子跑過來,湊到慕容月身邊,隻見慕容月輕聲耳語了幾句,那丫頭點點頭,左右瞧瞧,確定沒有人注意之後,若無其事地去收拾茶盤,卻趁機悄悄溜向了殿後。

“秦家堡堡主秦雄、未名莊莊主趙利、禦風堂堂主韓齊豫、旌旆寨寨主何英、鶴門門主葉喧鳴前來吊唁!”

聽到通傳聲,慕容月身子突然一僵,如月如水的目光沉了下去,卻更加明亮。抬眼看去,隻見五個人緩緩邁入大殿,說是吊唁,神色卻是輕鬆得很,像是散步一般到了棺前,拜了一拜,便站起身來,朝慕容月方向走來。慕容天似乎是嚇了一跳,怯怯地往姐姐身後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