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希薇的柔聲呼喚響在耳邊。
我半閉著眼從夢中醒來,刹那間的輝煌金光仿佛一把三昧真火,燒化了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霾。假如那真的是黃金之海,無論在夢中還是現實,都值得每一個人曆盡千難萬險去朝拜它。它不僅僅是巨大財富的象征,而是代表了一種衝破一切藩籬的巨大力量,能令人在瞬間解脫所有煩惱。
“你做噩夢了?”不知幾時,我的右手已經握在她溫柔的掌心裏,頭下也墊著她穿過的那件短外套。
“不,不是噩夢,而是美夢。”我睜開眼,與她脈脈含情的眼光相對。
“哦?”她微笑起來,長睫毛忽閃著。
“我夢到了黃金之海,就在前麵不遠處。”那個夢的開始有些混亂,所以我無法判斷自己是如何瞬間落入沙漠的。不過,好夢醒來,美人作伴,卻是人生最美妙的時刻。
“什麼?黃金之海在哪裏?”托姆的聲音突兀地**來,令人掃興之極。
風鑽的噪聲依舊突突突突地傳來,震得整座大廳都在顫抖著。托姆正在大踏步地向這邊走,近視鏡歪在一邊,整張臉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但他看起來非常興奮,特別是在幾百種噪聲裏聽到“黃金之海”這個詞彙之時。
我緩緩地起身,不準備理睬他。
“陳先生,輕度爆破的效果越來越好,相信很快就能打通基礎部分。我已經叫了肯德基外賣,不知道合不合兩位的口味?”托姆的態度友好得讓人生厭,特別是他看著希薇時的眼神,仿佛要黏在她臉上一樣。
“很好,不過我跟希薇小姐想出去透透氣。請告訴工人們,我會加倍支付工錢,不過大家都小心點,千萬不要造成任何工傷。”第六感告訴我,挖掘工作絕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假如這裏是龍象女的巢穴,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
我和希薇一起回到大堂,並沒有去酒店的餐廳,而是出了大廈,進了西側小街上的一家西餐廳。
希薇一直順從地陪著我,不多說一個字。
“大廈裏很是古怪,多加點小心不會錯。”我還沒有完全從震撼的夢境裏清醒過來,無底黑洞和輝煌金光都是令人一見難忘的奇景。
“陳先生,我有一個疑點必須得提出來——之前冷教授每次來埃及,都會固定地住在大廈的1806房間,從沒改變過。記得前年和去年的兩次國際考古界大會期間,主辦方訂下的是開羅城最好的五星級酒店豪門大廈,但他卻依舊我行我素,脫離大家,自己回月光大酒店來住。反觀冷教授在全球各地的行程,則沒有這樣的特點。所以,我猜想那個房間對他有特殊的意義,引申來說,月光大酒店也是如此。”
希薇一邊說,一邊從手袋裏取出三個正方形的玻璃盒子,裏麵正是她曾給我看過的遠古生物標本,一隻遠古牛虻、一隻尼羅河紅唇甲蟲和一隻吉薩兩棲瓢蟲。
冷教授與冷馨曆次趕赴埃及的行程我都有記錄,的確如希薇所說,他們每次打電話回去或者我寄送資料過來,地址都是月光大酒店1806房間,從沒改變過。不過,這並不能說明某些問題,也許可以解釋為旅行者的心靈怪癖而已。
“這些標本在十五小時前突然進入了角質化,如果不用這種琥珀玻璃將其固定下來,很快它們就會變成粉末,失去所有研究價值。陳先生,通常來說,標本一旦進入冷凍狀態,其變化過程就是可以人為控製的,比如經過塗以防腐液等等有效手段,就能杜絕它們暴露在空氣中時發生突變。你曾經看過這三隻標本的,當時它們似乎還產生過輕微的動作,很有可能發生‘化石複活’的奇觀。現在,請仔細看,它們的肢體正在持續幹癟下去,這種情況隻會發生在正常死亡的昆蟲身上——”
我拿起那隻吉薩兩棲瓢蟲,逆光細看,一邊聽著希薇的講解。
“當蟲體的蛋白質分解流失後,它的甲殼會自動塌陷、幹癟、碎裂直至成為粉塵。相反,這三個標本早就經過特殊處理,理論上不可能像剛剛死亡的昆蟲一樣。之所以會這樣,我推測它們曾經有一個‘重新複活、重新死亡’的最新過程,隻可惜我們沒有親眼觀測到。”她惋惜地長歎,舉起手邊的冰水一飲而盡。
玻璃盒子裏的蟲體依舊完整,但腹部的一對粗大前肢,已經明顯地幹癟下去,肢體前端的茸毛也折斷了大半。
我見過被螞蟻齧噬幹淨然後風化的天牛、金龜子、茯苓虻之類的甲蟲,與這個標本的現狀差不多。
“是什麼力量讓它們複活然後又重新死亡的?”我沿著希薇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大自然的力量?”她用反問作答,但隨即笑著搖頭,“其實,還有一個更為詭異但貼切的答案,那就是法老王的力量。埃及傳說中,當某種生物蒙受了法老王的庇護、點化之後,會擁有特殊的生命形態,完全脫離自然規律,可以由生到死、由死轉生無數次。隻要軀殼還在,這種循環過程就將永遠繼續下去,直到法老王的庇護失效為止。同樣道理,當法老王秉承上天的旨意,在特定的時刻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永不腐朽的木乃伊,隨後也能自由地複活、轉生,在不同時間和空間裏行走。於是,法老王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木乃伊的死亡才代表了法老王生命的真正隕滅。”
我靜靜地聽著,這些傳說在很多正史、野史裏出現過,也曾被冷漢南和冷馨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反複述說過,卻都沒有希薇講得動聽。
“你的意思,這三隻標本都曾經過法老王的特別關照?現在,當時對它們施以魔法的法老王已經最終滅亡,所以才引起了標本的異變?”我聽懂了她的意思,但這個答案之詭異卻是普通人永遠都無法接受的。
“就是這樣。”希薇點點頭,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我是一個生物學家、無神論者,很清楚這種推論會被大部分人視為異端,但事實上,不從這方麵去推斷事情的真相,又能作何解釋?”
假如冷漢南和冷馨在座,這將是一個令他們立刻變得興致勃勃的話題。記得去年的非洲考古學大會上,冷漢南就曾提到過一個近似的話題,主要內容是“法老王的靈魂歸屬地究竟在何處”。
當時,會議主辦方對他的演講頗有微辭,並且最終從會議紀要裏刪掉了那篇演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