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緩緩地坐起來,眼神中充滿了絕望,緊咬著牙,狠狠地盯著教官。
“黎天,我已經向你的上級打過招呼,現在就回基地去,一切錯誤都可以既往不咎。以你的智慧,在基地內部的飛速升職幾乎是可以看到的事,何苦趟江湖的渾水?聽我的勸告,回去吧,別再跟越青幫攪在一起。”
教官微笑著走近他,伸手要拉他起來。
“不、要、管、我——”黎天咬牙切齒地冷笑著,揮臂擋開了教官的手。
現場的形勢因教官的出現而發生了逆轉,越青幫的人馬在他手下不堪一擊,何況還有閃電姬在旁邊隨時警戒。
“不管你?憑越青幫的人就想跟‘陰間’硬碰硬地對敵?錯,你大錯特錯了,陰間組織暴露給世人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後台永遠都深藏在水下。跟他們鬥,你會死得很慘,連骨頭都不會剩下一根。”
教官彎下腰,再次去拉黎天的手。
驀的,寒光一閃,除了揚在半空的和撐在的地上的兩隻手外,黎天胸前又出現了第三隻手,握著一柄鋒銳之極的小刀,嚓的一聲,刺入了教官的胸口。
我一直都把黎天當作一個非常危險的敵人,如同一條蟄伏在洞穴裏的五步蛇,隨時都有可能蘇醒過來,昂首反噬。
“教官!”我怒吼了一聲。在我印象中,教官從不會被人暗算,也從沒有受過傷,一直都沉穩冷靜,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也許,他低估了黎天的叛逆性,總以為能感化對方。
“老家夥,別對我說教好不好?我學了那麼多本事,不出來闖闖,跟你們這些老家夥一樣,默默無聞地帶進棺材裏?做夢吧!我要上位,我要成名於天下,才不把自己的青春時光都丟在冷冰冰的基地裏。好了,你踢我一腿,我刺你一刀,大家扯平,誰都不要管誰——”
黎天一招得手,飛身彈起,從身後掏出手槍,指向逼近的閃電姬。
他說得沒錯,雖然X號地區是美國超能研究所最為看重的基地,每個人都算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級別擢升也相當快,但那都是些冷冰冰的虛名,沒有實際的人生價值。大多數人還是願意停留在燈紅酒綠的都市裏,與人打交道而不是與幾萬台僅有初級人工智能的電腦。
從這一點上說,我理解黎天,因為他離開基地的原因與我離開組織的原因,如出一轍。唯一的不同點,是他有太大的野心,而我卻隻想過一段平凡人的淡然日子。
“你是不會……成功的……”教官一聲長歎,手捂胸口,向閃電姬搖頭,示意她退下。
“我們越南人有句諺語,河水幹了才能看到泥鰍。現在,水還沒幹,我想做什麼,都會有成功的機會。老一輩已經過時了,這是個屬於年輕人的世界,陳鷹,你說呢?”黎天冷森森地笑著,得意地向我甩了甩頭。
我沒有理他,隻是走過去攙住了教官的胳膊。
越青幫的確野心勃勃,再有黎天這種野心家相助,怪不得最近幾年開始急速擴張,不把黑道上的同行們放在眼裏。從地球版圖上看,越南屬於亞洲區域內經濟、政治、人力各方麵都不入流的小國家,但越南人的性格中充滿了叛逆和凶悍,每次戰鬥,不到最後一個人戰死絕不停止廝殺。
當年,正是這種不死不休的勇氣,才令好高騖遠的美軍遭遇了亞洲戰場的第二個滑鐵盧。
“你要什麼?”我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我要埃及這塊地盤,黑白兩道,誰動我的奶酪,我就殺誰?”他齜了眥唇側的兩顆尖利虎牙,似笑非笑地回答。以他的槍法和武功來看,閃電姬絕非對手,如果不是教官出手滅掉了他的銳氣,隻怕閃電姬早就死於對方槍下。
“這塊地盤?”我驀的一聲冷笑,“知道嗎?連黑手黨和山口組都不敢說這種大話,越青幫就敢?你的話,讓我想起了古代中國神話裏的‘天狗吃月亮’,最後的結局,隻會給後代留下一個愚不可及的笑話。”
有教官在,我盡量保持容忍和克製,這是對長輩最起碼的尊重。
“鷹,放他走吧。”教官沉鬱地低語。
他的話,永遠對我有絕對的指揮權力,容不得半點違抗。
“是。”我垂下頭,不再多說一個字。
中國人的古訓裏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教官給了我今天擁有的一切,並且在任何時候都全心全意地維護我,我對他的感激,一萬句話都說不盡。
“黎天,你最好預想一下與基地對抗的糟糕後果。現在,黑道人馬和陰間組織要追殺你,美國超能研究所方麵更不會容忍一個叛徒逍遙法外。你、越青幫加起來,不過是巨人腳下的一隻螞蟻罷了,早晚都會被趕盡殺絕。那時候,沒有人能幫你,等待你的,隻能是一顆致命的子彈或者是蘇格拉底城的海底鐵獄。年輕人,多想少做甚至多想不做,才是成長的最重要秘訣。當年,你師父在江湖上也足夠狂妄囂張,縱橫四大洲三十多個國家,無人能敵,結果怎麼樣——”
教官不願再說,皺著眉搖頭,彈指一聲長歎:“去吧,最好不要再跟鷹起衝突。他是我的人,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除我之外,黎天是唯一被教官長篇大論教誨過的人。看得出,他對黎天的感情不僅僅是恨鐵不成鋼,還牽扯到很多不為人知的往事。人老了,總會變得念舊,並且很容易緬懷過去,想必我們這一代到了教官這年齡,也會如此。
“我隻要過程,不要結局,謝謝你——師伯。”黎天的態度終於緩和下來,“不過,我得帶走班夫人。鷹,你不會有意見吧?”他轉向我,有意無意地露出一絲焦灼。
我知道,蓮花小娘子的蠱蟲追蹤術沒有結束前,是無法半途收手的,那會令煉蠱師和蠱蟲同時受損,發生難以預想的意外。
“我必須得問問她的意見,方便的話,我想上樓去看看,可以嗎?”我放開教官的胳膊。
黎天一笑:“當然,我帶你上去。”
他灑脫地轉身,登上鐵梯,剛才的殊死搏殺似乎已經跟他無關,轉眼間大家變成一家人,可以把臂言歡,隨意交談了。這種變色龍的本事,似乎是他與生俱來的特性,不必學習,便能輕輕鬆鬆地使出來。
上了二樓,穿過一道狹仄的長廊後,他伸手推開了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回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鷹,班夫人在運功驅蟲,我們不要說話。”
我點點頭,從前與降頭師、煉蠱師接觸過,對於這一點肯定會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