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從黃金之海生還的瘋子(3 / 3)

他找到了紙巾,一邊擦拭著嘴角,一邊滿意地打了個飽嗝。

我凝視著這張畫,作者肯定具有相當高深的油畫功底,以這種水平去進行普通題材油畫創作的話,養家糊口應該不成問題。當他選用這種耀目的金色作畫時,會不會也像天才梵高那樣,進入了另一個凡人無法理解的高等境界,才被世人譏笑為瘋子?

“這個瘋子叫什麼名字?”我並沒有理會米茲的不屑。

“他的鄰居說,瘋子的本名叫艾吉,原先並不瘋,隻不過有一次在沙漠裏失蹤了半個月,再出現時就瘋了,一直向別人說自己到過‘黃金之海’--”米茲關了頂燈,摸到煙盒,心滿意足地燃起一支煙,隨即開始哈欠連天。

我脫口而出:“他不僅是個瘋子,而且是個瞎子對不對?”

米茲一聲怪叫:“咦?你知道這個人?他的確瞎了,並且是自己親手戳瞎了雙眼,現在窮困潦倒到極點,連飯都吃不上。”

在帶著希薇夜探金字塔前,我曾在一家小酒館前停過車,無意間從酒吧侍應生的嘴裏聽說了艾吉的傳聞。侍應生森和女招待莎拉都把我當成了有錢的東方買家,甚至想把一張古怪的銅版畫高價賣給我。

就是在那裏,森鬼鬼祟祟地告訴我,艾吉自稱去過“黃金之海”,還帶了一些小小的黃金紀念品回來。當然,我腦子裏還能回憶起莎拉給我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她大概很願意用這些荒誕的故事來賺取一部分零花錢。

米茲回過頭,直愣愣地瞪著我:“陳先生,你的消息果真很靈通,不過相信我,那個叫‘艾吉’的家夥的的確確是個瘋子,不會給警方提供任何幫助的。當然,隻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陪你去捉他出來,然後逼他說出點什麼。”

他誤會了我的想法,對這種怪人而言,刑訊逼供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我搖搖頭:“不必,我隻是隨口問問。”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妙,王詩與馬尾辮的出現隻是一個小小的偶然,與“黃金之海”毫不相幹,但由他們牽連出來的艾吉,卻是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

我取出電話,沉吟著看看腕表。這個時段,是正常人安心酣睡的時候,但對於莎拉那樣的女招待,則可能是忙著賺錢的工作時間。所以,此刻打電話過去並沒有什麼不妥。

“陳先生,目前發生了這麼多怪事,警局上下忙得一塌糊塗,也找不到任何頭緒。假如你肯把我當朋友的話,有什麼內幕消息,千萬要透露給我一點,好不好?”

米茲討好地探過頭來,一股濃烈的油炸雞腿味隨即鑽入我鼻子裏。剛才他把兩份雞腿套餐毫不客氣地吞下了肚,沒有一點要跟我分享的意思,現在大概意識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臉上一直浮現著尷尬的笑容。

“米茲,我不是警察係統裏的人,所以那些能夠使人立功升值的榮譽對我毫無意義。如果能成功,我自然會把功勞全部留給你,不過--”

米茲立刻滿腔熱情地接上來:“有任何差遣,你隻管說,我會像中國人最喜歡說的那樣‘兩肋插刀、赴湯蹈火’。需要武器、人手、毒品、女人什麼的,隻要你開口,我絕對能在半小時內準備妥當。”

隻要看到立功的希望,米茲比剛剛注射過毒品的癮君子更富有激情。他正處於上不上、下不下的中間職位,如果能榮立大功,在警界樹立自己的獨特聲望,一定會得到大的升遷,甚至一步登天也有可能。

我們兩個在黑暗中相視微笑,團結協作的默契似乎更深了一層。

沉吟再三,我冷靜地撥出了莎拉提供的那個號碼。

“喂?”她的囂張聲音從聽筒裏迸射出來,讓米茲為之變色。他不明白我要做什麼,隻怕已經產生了奇怪的誤會。

“有一個可以賺到一百美金的發財機會給你,如果你夠聰明,酬勞就能翻十倍。”我毫不在意她的粗野,在下等酒吧裏做女招待,唯有如此,才會融入到那種氣氛裏去,靠酒精與香煙的麻醉努力活著。

“你是誰?唔,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她精神大振,但一千美金對她而言不是個小數目。興奮之餘,她又表示出巨大的狐疑。

米茲吹了一聲古怪的口哨,開門下車,分明表示對我的私生活絕不過問。

“別管我是誰?給我一個能找到你的地址,我們詳談。”我回想起當時見到她和森的情形,很容易地分析出森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賣畫掮客,要得知艾吉的秘密,全在莎拉一個人身上。

“現在?哈哈哈哈……”莎拉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配合著聽筒裏嘈雜的搖滾樂,如同從水火地獄中傳來的鬼哭狼嚎般令人倒足了胃口。

“過夜一百美金,全天三百美金,包周一千美金,包月的話--那得看看我有沒有足夠的時間。”莎拉再次大笑,口齒流利地向我報價。她有理由把我當作一個從前相熟的客人,這一次又貪戀她的肉體卷土重來,畢竟能拿到這個號碼的人,隻肯跟她做人類最簡單、最原始的交易。

我等她笑夠了,才冷冷地回應:“給我地址?”

她終於相信我不是開玩笑,馬上報了一個長長的地址,一聽名字便知道是新老兩城交界處貧民窟的某個地方。

“喂,先告訴我你要什麼?咱們有言在先,如果是警察之類的爛人想白白占我便宜,小心我打斷你的狗腿!”她對從天而降的好事並不完全放心,一聽便知道是在風塵逆流中吃過大虧的人。

我隻回答她簡短的一句:“再聯絡。”然後,便掛斷電話,在黑暗裏疲憊地閉上雙眼,仔細地回憶著上一次見到她和森時的詳細情節。

森出示給我看的那張銅版畫相當複雜,但卻僅僅是樸實無華的銅色,沒有這張金色油畫來得震撼。關於艾吉其人,隻是從森的寥寥數語中知道了一小部分。每個人都在吹噓自己知道“黃金之海”的真相,久而久之,這個話題幾乎成了令外地遊客反胃的殺手鐧。

“一個從‘黃金之海’活著返回來的瘋子?”我在黑暗裏自語著。

夜仍然黯淡漫長,但我卻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