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亡靈守護者(1 / 3)

窗外偶爾傳來清脆的埃及鸚鵡的叫聲,樓內樓外都還沒有對這邊傳出的槍聲做出反應,警車更是遙遙無期。

近幾年來,中東世界一直很不平靜,所以這一大片廣袤地區的人民都學會了冷靜地明哲保身。埃及雖然不屬於中東,但兩地人民的血脈卻是自古以來就緊緊相連的。

“陳先生,為什麼會有人試圖襲擊我?我自己並沒有做過什麼,隻不過是一個不圖名利也不趨炎附勢的研究人員——”她仰起臉來,漆黑的眸子上似乎罩著一層淡淡的哀怨。

那一刻,我心裏像是被突如其來的一根尖刺紮到了一樣,一陣銳利到極點的痛楚爆炸開來,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哦……薇……”

“什麼?”她詫異地揚了揚纖細的眉,羞澀地笑著。

我不是叫她,而是記起了一段極為慘痛的往事。四年來,我潛心修煉內功,強迫自己把這一段情節忘掉,本來以為自己成功做到了,卻在此時此刻被希薇這個柔弱的眼神重新開啟了塵封的記憶。

“陳先生,你怎麼了?”希薇的驚詫表情讓我意識到自己可能失態了,五髒六腑都在火燒火燎地痛,從嘴唇直到喉管仿佛瞬間都要噴出火來。

我推開她,緊緊地咬著唇,直到渾身迅速滲出一層冷汗,那股灼熱的心火才緩緩減弱了下去。

“沒什麼,我隻是有一點不舒服。警車很快就要到了,不要怕。”我避開她的眼神,努力做到氣沉丹田、抱元守一,把所有泛起來的陳年舊事重新壓製住。那些事,自己根本不想再提,也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有你在,我就不怕了。教授說過,你是一個無所不能的超人,任何難題到了你手裏,馬上迎刃而解。古來美女配英雄,隻有冷馨小姐那樣智慧與美貌並重的女孩子,才真正能配得上你。”

她動了動身子,稍稍離開我一點,隻是肩頭立刻暴露在長桌的遮掩之下。

就在她挪動身子的刹那,一扇落地窗的玻璃“嘩啦”一聲跌落下來,聽不到槍響,更看不到子彈飛行的軌跡,希薇肩上卻陡然爆出了一朵燦爛的血花,如同隆冬白雪裏的怒梅,斑斑點點地灑滿了我們兩個的全身。

我感覺到了嘴唇上的血腥味,那是她的血珠,同時空氣裏立刻彌漫著一種淡淡的甜腥氣。

“毒彈?”我悚然驚覺,拉住她的腕子,重新把她擁在懷裏。

果然,她肩頭被子彈擦破的地方,本該是白生生的皮肉卻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焦黑色,而且黑色正在緩緩向四周做不規則的擴散,像是剛剛倒進河裏的一瓶墨水。

殺手很有耐心,一直伏在瞄準鏡後麵等待機會,所以,我們沒機會從長桌後離開。畢竟從桌後到門口還有五步距離,開門向外衝的時候還會有兩秒鍾的身體靜止時間,那時候,我和希薇的身體在對方狙擊鏡裏將會像雪原上的黑熊一樣龐大而顯眼。

希薇呻吟著,臉頰和嘴唇同時蒼白一片。

我湊近她的傷口觀察,甜腥氣越來越濃,焦黑的皮肉竟然有開始潰爛的跡象,可見那顆子彈浸過的毒藥相當猛烈。

“陳先生,我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傷口是不是很嚴重?”希薇吃力地扭過頭來,用眼角餘光瞄向自己的肩頭。

“沒事,別怕,我得幫你清理傷口,有一點點痛,不要怕。”事態緊急,我無法跟她多做解釋,立刻取出小刀,在她肩頭衣服上一挑,割掉了巴掌大的一片衣服。當務之急,是要將毒血吸幹淨,阻止毒素沿血脈攻入心髒。

“我不怕。”她的雙手環住我的腰,臉貼在我的胸膛上。

我用最輕妙的手法在那塊兩個硬幣大小的創口上十字交叉劃了兩刀,然後熟練地擠壓傷口附近的肌肉,青紫色的毒血立刻向外流著,散發著古怪的腥氣。

她用力抱著我,一聲不響。

等到毒血不再流出來時,我把自己的唇湊在傷口上,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後吐在旁邊的地板上。這是目前唯一的解決方法,如果把希望押在救護車上,隻怕希薇重則喪命,輕則手臂廢掉,鑄成永遠的遺憾。

連吸了四五口之後,傷口附近的焦黑色都消失了。我鬆了口氣:“沒事了,總算——”

她仍然紋絲不動,我側身看看她的臉,原來她已經昏迷過去了。一個那麼纖細嬌弱的女孩子,幾乎百分之百無法承受不打麻藥強行施救的痛苦,昏迷過去更好,至少能減弱一點身體上的折磨。

“薇——”我又在心底裏叫那個名字。

陳薇,我唯一的妹妹,如果能快樂地生活到今天,也許會有一份前途美好的職業、一個疼愛她嗬護她的男朋友、還有一個溫暖安寧的小家。不過,她卻被四年前的一次意外車禍奪去了生命,花季年華蛻變為一方小小的骨灰盒,永遠長眠於港島公墓裏。

她很乖,也很聽話,當我告訴她“等我回來保護你”的時候,她每一次都靠在我懷裏,用那種受傷的小鹿般的眼神仰望著我。在她眼裏,我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是令港島二十幾路黑道人馬俯首稱臣的年輕王者。她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相信我為她描繪的絢麗未來,可惜——

希薇哀怨的眼神像極了她,那一刻,我心裏湧起的全部是水一般的溫情,恍惚覺得是薇的生命驟然在希薇身上複活了。

遠處終於響起了警笛聲,警察總是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刻出現,最起碼此時我希望能更仔細地看清她,把曾經想全部給予薇的關懷放在她身上。

生活遠比戲劇電影更富於變化,我隻是為了探察冷馨失蹤事件而來,卻無意中收獲了生命裏的另外一個驚喜。她依舊昏迷著,睫毛深垂,鼻翼微弱地扇動著,眉心裏也打著一個小小的結。不過,那顆毒彈帶來的威脅已經消除,隻需一周的靜養,她就會恢複健康。

我凝視著這張蒼白細致的臉,忍不住俯身在她鼻尖上輕輕一吻,默默地在心裏叫了一聲:“好妹妹。”

警察們雜遝的腳步聲充斥了樓道,想必那殺手早就離去了。

我輕輕地抱起希薇,微笑著凝視著她的臉,心裏忽然充滿了溫暖的希望。當年,薇視我為天下無敵的大英雄,現在,她也這麼說,我一定不會讓她們失望的,一定會揭開一切謎題,直到將所有黑暗中蠢蠢欲動的宵小之徒繩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