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獅身人麵像前的劫案(1 / 3)

“我感覺到,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了,那是詛咒帶來的世間最恐怖的死亡方式。詛咒?來自法老王的詛咒?我一定要成為死亡鏈條上的最後一個,終結詛咒,終結詛咒……”

縱橫淩亂的字跡足以表明書寫者的情緒極不穩定,並且除了以上這段語意晦澀的中文以外,紙張的空白處畫滿了各種各樣的埃及象形文字,層層疊疊地交錯遮蓋著。我能認出“詛咒、蛇、黃金”等等詞彙,但卻無法將它們係統的連綴起來。

埃及文字,如同神秘莫測的大沙漠一樣帶著某種詭譎的魔力,比之更令人著迷的則是永遠流傳於非洲大陸的法老寶藏傳說,代代相傳了數千年之久卻曆久彌新,牢牢地吸引著全世界的探險家們。

冷漢南和冷馨父女無疑是華人探險家之中的佼佼者,他們在這一行裏一直相當有名氣,被稱為“東方的印第安納瓊斯”。不過這一次,他們也失手了。在探險界,“失手”就是“死亡”的代名詞,我得到的全部消息隻包括兩句話——“冷馨失蹤,其餘人員死亡”。

夕陽已然從西天落下,深秋的黃昏帶著令人瑟縮的寒意不大一會兒便籠罩了這片金黃色的沙漠。遠遠的,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丁零丁零”的悠揚駝鈴聲,伴著淡淡的霧氣卷地而來。

“那是幻聽,沙漠裏的魔鬼們弄出來的動靜。迷路的人跟著追過去,最終就成了魔鬼的晚餐……”

駕車的警官自言自語著,油門一踩到底,越野吉普車引擎轟鳴著,在我們身後拋下一路揚沙。

我不想理他,頭沉甸甸的,腦子裏不斷閃出冷馨的臉。她的長睫毛忽扇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仿佛隨時都要蕩漾出迷人的笑意來,耳邊仿佛有她銀鈴般的笑聲一直響著——“鷹,到埃及來吧,我帶你去找‘黃金之海’。想想吧,用黃金堆砌成的大海,金光萬道,令人不敢逼視,那是多麼壯觀的景色?”

“黃金之海”是所有埃及寶藏傳說中最迷人的一頁,從古至今,吸引了全球數以萬計的探險家們趨之若鶩,隻不過那個用金子堆成的海卻遲遲沒有在人間出現,反而使那些懷揣夢想而來的尋寶者葬身沙漠,與風沙同朽。

冷馨不是那種貪婪成性的女孩子,她和父親冷漢南是應港島某位大亨的懇請,來沙漠裏尋找一位失蹤者的。以冷漢南的身家,對於物質方麵的需求已經無所謂多寡,目前進行的任何探險工作,都隻是為了“愛好”二字。

他們父女,仿佛是永遠停息不下來的朝聖者,終身為“探險”而生。

“喂,陳先生,要不要來根煙?”警官嘿嘿笑著,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駱駝香煙。

我搖搖頭:“不用,謝謝。”

“不要發愁了,反正劫案已經發生,再多想也沒什麼用。之前,我在開羅見過冷小姐,那可是個標準的東方美人,讓所有的男人看了都會神魂顛倒,連我們局長都——”叼著煙,仍然堵不住他的嘴,看來開羅的警察都非常健談,即使是在陌生人麵前。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前麵,已經出現了在暮色裏拔地而起的大金字塔影子,隨著光線的逐漸黯淡,那座舉世聞名的建築物越發顯得孤傲詭秘,以一種無畏之姿直刺蒼穹。

他斜睨了一眼我手裏皺皺巴巴的這張紙,不屑地一笑:“陳先生,那隻是張來自垃圾筒裏廢紙罷了,每一個來到埃及的外國人或多或少都會發生幻視、幻聽或者是幻想、夢遊之類心理上的怪病,經常有人打報警電話說聽到了上天的神秘詛咒……嗬嗬,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足可以編纂一百本新的《天方夜譚》了,不過,做為一名優秀的埃及警官,我隻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隻相信一切確鑿的證據。”

這張揉皺了的紙的確來自冷馨房間的垃圾筒,當我如獲至寶地找到它時,在場的幾位埃及警察都在偷偷地掩著嘴笑,看來他們根本是把考察小組的遭遇當成了一件情節簡單的普通劫案。

“唔,就在前麵,劫案就發生在獅身人麵像旁邊,要不要我再詳細介紹——”米茲的喋喋不休正在變本加厲。

我的耳朵不勝其煩,伸手在駕駛台上敲了敲:“米茲警官,如果你能從現在開始直到返回開羅城保持沉默的話,我可以送你十條駱駝香煙,外加十條萬寶路。”

按照我一直以來的行事習慣,最恨自己思考時有人在旁邊絮絮叨叨地嘟囔,從港島一路坐飛機過來,思想一直很混亂,本來要在去劫案現場前努力清理一番思路的,卻給這個叫做“米茲”的家夥攪得一團糟。

“真的?”米茲喜出望外,方向盤一鬆,險些衝下沙漠公路的狹窄邊溝裏去。

我及時替他把住方向盤:“當然,中國人向來都是君子一言——”

他居然能用滑稽的國語接上來:“駟馬……難追,哈,陳先生,說定了說定了,我馬上閉嘴,馬上閉嘴。”

接下來,他果真閉嘴,用狠命吸煙的動作來抑製自己說話的衝動。

公路上空無一人,現在是埃及的旅遊淡季,所有的旅遊團會在上午進沙漠,下午三點前就返回。此刻,茫茫瀚海裏,隻有我們這一輛警用吉普車在呼嘯奔馳著。

埃及警方傳真給我的案情報告上隻是不足千字的簡述:華裔考古學家冷漢南率領的五人科考小組在沙漠遭遇劫案,冷漢南及三名助手被槍殺,其女冷馨失蹤。望陳鷹先生速飛開羅,處理善後事宜。

冷漢南是我最尊敬的父輩,冷馨是我的女友,他們父女的社交生活非常簡單,隻有我是可以信賴的。所以,連國際考古聯合會的人都有這種默契——“找不到兩位冷教授,找陳鷹也是一樣”。

我並非專業的考古人士,而僅僅是一名自由職業者,有時間的時候會做一些低調的商業投資,大多數時間是把自己關在港島西的山頂別墅裏看書寫字,修身養性。在此之前,我曾有過在軍隊服役的一段曆史,不過已經很少向別人提起了,畢竟那些都已成為過去。

金字塔和獅身人麵像是埃及人的驕傲,也是本國賴以生存的旅遊資源中最不可或缺的部分。米茲是地道的埃及人,當他看到獅身人麵像出現在遠方時,忍不住拍打著方向盤,含混不清地哼起了一支埃及民謠。

那麼高大的雕像,比起它背後的金字塔來,仍舊渺小如一隻小貓,乖乖地俯臥在尖塔腳下。這種強烈的對比,也說明了法老在埃及人心中的高貴地位,世間萬物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因為每一代法老都在自己的墳墓上清晰刻下“我見證了昨天、我洞悉明天”這句話。一代又一代長眠在金字塔裏的他們,是這片廣袤沙漠上真正的統治者,無論生死,無論古今,被埃及人永遠虔誠地供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