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狂言】(2 / 2)

這般一說,施怡雪更是焦躁:這人真是笨的緊,這分明是教訓他,哪有那些意思。可張白怎會讓她有開口之機,又是搶道:“意思已到,雪兒姑娘無需多說。小生的意思也很是明了,方才的話,小生定不會收回,說嶽麓書院盡是庸才,平白辜負了書院的百家大儒,並沒有錯。”

“你……你當真不知天高地厚。”施怡雪本以他會就此作罷,卻不想他一介卑微小人,竟敢瞧不起嶽麓書院的星沙才子。嶽麓書院在常人眼中,乃是治學聖地,如今裏頭的才子,再三被張白貶作庸才,自己雖不是才子,卻也是遠近遐邇的才女,叫施怡雪如何不憤怒?

張白再吃一塊魚肉,舌頭舒爽的打了個滾,沽了口魚湯,舒舒服服的哼了一聲,讓施怡雪直皺眉,正色道:“天是何物,一團清氣,地是何物,一把濁泥。高有何用,高出不勝寒,厚有何用,厚實被人欺。這天再高,一眼到頭,這地再厚,無人瞧見,哼,天高地厚,皆是虛幻之物,竟要拿此來說事,真是好笑,這便是所謂的才學好麼?”

跟老子扯,小妞,你還嫩著呢。嗯,確實很嫩,很嫩。

施怡雪見簡簡單單的一句“天高地厚”,竟被他胡亂扯出一堆子話,且聽上去,似乎也有些道理。這番張白不搶著說,她倒沒話說了。張白等她發話,不過也料到她無話可答,接道:“讀書,書乃何物,前人所流之物。若是讀些天文地理,醫術巧技,於天下百姓,確是有些好處。但那些個讀書人,年紀輕輕,沒受過半點磨難,整天寫些詩文,道苦言愁的,不過是自我消遣之用,如何啟發民智?無非是浪費光陰而已。我說那是一群庸才,有何不妥?”

張白話匣子一開,立時滔滔不絕:“男兒何不帶吳鉤,一拓江山五十州。且看今世多才子,若個書生萬戶侯?”

施怡雪終於找到一絲破綻,譏道:“是說帶吳鉤者,跟你無名生意人,又什麼關係,這般胡亂貼金,也不知恥辱。”

張白不以為意,笑道:“亂世需將軍,盛世看商人,你不知麼?”

“盛世看商人?”施怡雪笑的花枝亂顫,許久不能言語,“還是首次聽聞,這商賈之家,果真臉皮厚的緊,心比天高,皮比地厚,偏偏不自知,是為不知天高地厚。”

張白續道:“商者,調劑天下之有無,打個簡單比方,若是沒商人,隻怕雪兒姑娘的身上的蘇繡,如今還在蘇州的繡坊裏,而這星沙城中繡工手中的湘繡,也去不了別處。”

施怡雪深知往這方麵說,自己萬萬不是張白的對手,忽地靈機一動,道:“即便我嶽麓書院盡是庸才,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若是才學高於嶽麓書院的讀書人,隨你如何說,絕無半句異言,可若非這般,還請自重,堂堂嶽麓書院,容不得你一介俗商來出言詆毀。”

張白道:“依雪兒姑娘的意思,是要再行比過了?”

施怡雪道:“正是,你可有膽子來?”張白笑道:“如何不敢,不過這話應由張某來說。三日之後,極樂閣,張某一人,挑戰嶽麓群才,不知雪兒姑娘可敢來?”

“極樂閣?”施怡雪雖未進去過,卻也知是什麼地方,猶豫道:“青樓之所,未免有些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既是比文采風流,青樓才是絕佳之所,隻是今日之事,萬不可讓施院主曉得了。”其實即便張白不說,施怡雪亦不敢告知施華文。

施怡雪見張白一臉輕佻之態,甚不順眼,一咬牙,暗道大不了女扮男裝,點了點頭,終答應了。張白道:“甚好,在下孤身一人,至於嶽麓書院要來幾人,張某皆沒意見。”

施怡雪道:“你既如此張狂,我一人不好來,另外再來三人,我一介女流之輩,由三位師兄前來比過。”以三對一,這小妞照樣能說的很輕鬆,看來這臉皮跟張白有的一拚。

張白見她下了決心,時候場所皆已約好,喝了一口酒,笑道:“青樓一杯酒,湘冬萬裏春。雪兒姑娘,不見不散。”

施怡雪站起身來,道:“我等決計不會爽約,隻怕有人不敢來。還有,請閣下謹記,雪兒不是閣下能叫的。”

張白壓根不抬頭看她,隻顧低首吃喝,聽了說了這句,應了聲:“雪兒姑娘的話,小生謹記在懷,這便不送了”,繼續吃菜。隻聽一聲冷哼,接著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施怡雪走在路上,仔細回味張白方才“即興”吟出的幾句詩,也覺得的確很不凡,不禁暗歎:難道此人雖是無恥下流,卻果真是滿腹詩書之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