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後悔嗎?”赤間苦笑著問她。
“你說呢?”丟下模棱兩可的一句反問,青井就回到了那邊。
——你也有那麼想過吧?赤間略覺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不愧是被同一個人撿到的,他看人看得真準,果然是物以類聚,他們連想法都如出一轍。後悔過嗎?算了吧。不用試就知道,就算真的給他們一次後悔的機會,讓時間回溯到那之前,他們的選擇必定還是不會變。
要獨自一人活下去,是很艱難的……
“……既然這麼喜歡她,就去向神低頭,要他消滅我,或者你直接殺了我不是很簡單嗎?”仿佛是真的瘋了,破君居然對琉璃提議道,“雪夜是會跟著我消失沒錯,但想必神有辦法毀掉我們之間的契約吧。”
向神低頭?琉璃不置可否地笑了聲,早在破君第一回這麼說時他就想過了。就算他低頭,那神明也依舊會是一張無動於衷的臉。以為是神使,就會受到特殊待遇嗎?在真正的神眼裏,眾生都是一樣的。或許包括神自己在內也是。論本質,萬物在他眼中沒有任何區別。被選為神使,也隻是信手拈來的“剛好碰到”和“順便”而已。
“你這個人真可怕。”琉璃忽然說,然後抬手對準了……
神漠然地看過來,什麼都沒有說。
注意到他在看,琉璃也還是發動了結界。拔地而起的封閉式結界瞬時籠罩住了神明與瑞貝卡,也將雪夜遠遠地彈開了。沒有遲疑地讓整個玻璃箱幻滅,如稀釋的冰片,結界破碎了。瑞貝卡隨之像殘存的花瓣般飄散開來,飛舞的櫻色甚至漫過了大半個世界……
沒有去欣賞那唯美的景象,神隻是仍然穩坐在他的神座之上,目無表情地看著這邊。像是不明白琉璃的舉動,又像是在早已料到他會如此。
身為神使,卻企圖弑神,還確實傷害到了神。是因果報應的真實寫照吧,一道純白色的光悄然劃過,徑直掉落下來,重重地砸在了琉璃的後頸上,沉得他連背都直不起來了,隻能蜷跪在地上。緊接著一股爆裂似的疼痛鑽入了他的頭顱中,迫使他將身子壓得更低了。
地麵像是軟化了,他正在緩慢地向下陷……
人類啊……真是一種擺脫不了明知故犯的矛盾生物。既愚蠢,又天真。總是試想著要去賭就是因為不會因蓄意而被動發生才會稱之為奇跡的東西。連億萬分之一的幾率都稱不上的可能性,也豁出性命地想要去嚐試……被打入墮天的烙印,他永世都無法踏足樂園了。他將置身於比邊境更遙遠的地方,在那裏為自己所犯下的罪進行沒有盡頭的懺悔。連在黑暗中消逝,都成了一種奢侈。
遭遇反噬的重創侵襲著琉璃剩下為數不多的理智,他恍惚間看到風花在向這邊跑來,可當他想舉起手阻止她過來時,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經無法動彈了。如同一腳踏進了深不見底的泥沼,他被困在了裏麵。但是,如果這就是對他懲罰……那也不過如此。這樣的神……不信也罷。
“喂!這混賬東西在搞什麼?!”雪夜怒不可遏地吼道,死命地扯住琉璃的胳膊,但他多半個人都在地下了,活像被灌入了混凝土裏,怎麼拉都出不來半點。
“他想救你。”破君冷淡地說,做了壁上觀。因為能動搖他心誌的人,隻有他自己。
“救我?”雪夜一臉茫然地怔了下,破口大罵起來。“混蛋!自作主張的瞎搞什麼?這不是在給我添亂嗎?!我有說過要讓你們誰救我嗎?!”
“風花……”琉璃發出輕微的呼喚。
“風花?你傻了啊?我是雪夜!”雪夜揪住琉璃,對著他的臉訓斥道,“不要認錯人了白癡!連我和風花都分不出來,你還好意思說你喜歡她?喜歡到用這麼沒用的方法救她啊?!”
可琉璃似乎隻能說出那兩個字了,他眼神渙散地向上仰望著,卻全然沒有焦點可言。
“可惡……好吧!我是風花!”眼見他越下越深,雪夜終於妥協了。“我在這兒!你要說什麼趕快說!反正風花就算不想聽也不行,趕快說!過後不補!”
“保護你自己……”還聽得見吧,知道風花真的在自己眼前,琉璃心滿意足地合上了雙目。“保護你自己……保護風花……”
“什麼?你……”
這話聽起來,是對雪夜說的?但無論雪夜再說什麼琉璃都沒有別的回應了。隻是在不斷的重複那兩句話中,他更深的墜下去。直至整個人都沒入地底消失了,好像也沒有停止那無謂的囑咐。
然而等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地麵,好容易耳根清淨了的雪夜反倒愣住了。自始至終,他都對一直覬覦風花的琉璃一點好感都沒有……連現在也是。他明知道在他跟前的是雪夜,卻故意叫風花?非得逼著他冒充風花?那個兩麵三刀的詭異的變態男,悶騷色狼……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風花那麼可愛呢?他大概真的很喜歡她吧。不過也有可能,隻是想給自己的存在,以及反抗找個理由……
“嘁,無聊。”雪夜突然嗤笑了聲,不耐煩地站起身。“真是正蠢材。浪費了我這麼長時間,竟都是廢話。不用你說,我當然會保護她啊……”就是要保護她,他才會主動請命上陣。不然那色狼以為他是為什麼?
在被禁錮於十二結晶前的一瞬間,雪夜看到了一片猶如深淵的黑暗。他在那時就立刻意識到了,那才是自己最終的末路。與歸宿。也明白,風花才是真正的……所以,他就更應該將主導權在這種時候搶過來了。當自己在承受不住而不得不脫離本體時,也會跟著囊括地帶走大部分的傷害。這樣,風花不就可以安然無恙的活下去了嗎?何況風花……她是無法對付這種戰鬥的。
“雪夜,去吧。”破君的聲音再度響起。
“接下來是?”雪夜請示道,不過堅定不移地看著他。
“這還用說嗎?”破君隻是淡淡地笑道,“難得有意為之,伯爵大人怎麼可能會把刻意留下秀給我看的東西,做得那麼容易壞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