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福爾圖娜喃喃道,“我一開始就被他算計了啊?”
“要說算計,我倒想知道包括雪夜在內,你們誰不是被他算計後才騙到手的。”林君口無遮攔地說,“你剛說的先帝,也就是說雪夜侍奉過兩代帝王。像這麼厲害的人竟然會把他當少主,我怎麼想都不對勁,八成又是他唬人家什麼了。”
“不可能。”不想,福爾圖娜立刻否定了。
“怎麼?”
“……你要是知道月下雪的死因就不會這麼說了。”福爾圖娜語出驚人地說道,“月下雪不僅是隸屬皇帝一人調遣的禦用侍衛,也是皇家工匠的試刀人,但在先帝駕崩前,那種試刀的方式通常是通過公開行刑來進行血祭的。意思是,惡即斬,表示那些刀劍是用來斬殺惡人,保護國家與人民的。可後來據說在先帝駕崩後,繼位的幼主不得不需要其他皇親國戚的輔佐,使得他們那種禦用隱者也都隻好為除皇帝以外的貴族所差使。結果因為王室混亂,連試刀的行為也漸漸變成了單純的殺人,有些貴族在殺了人後也會命本來就見不得光的隱者來承擔責任。”
“居然有這種事……”
“是啊,所以到最後不敵民憤,還沒懂事到能理解那些隱者的苦心,血氣方剛的少年王就下令將隱者公開處以極刑了。而在這之後,那個王室也很快就沒落了。”講完了,福爾圖娜看了林君一眼。“先不說這樣的傳言有多少是誇大其詞的……你覺得有這樣的背景在,在生前盡忠卻遭受背棄的月下雪,還有可能會因為被唬住這種小伎倆就隨隨便便地叫什麼人少主嗎?”
“老實說,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福爾圖娜沉默了數秒,像是在想什麼,末了,他一笑。“我也老實跟你說,其實我也不明白。大概是他突然從我們老板身上看到了那少年王的影子吧。誰知道呢。不過月下雪的名聲著實不太好,很多人都不願意和他打交道。所以除了我之外,一開始其他T.E成員都很反對他涉足本部事務。”
“名聲不好?”
“就是說殺人啊。”福爾圖娜直白地解釋道,“也有傳聞,生前死後都斬殺了無數人的月下雪從未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抱持過任何心態,簡直就像家常便飯似的。好比一般人會有的恐懼、驚嚇、意外、愧疚,哪怕是獲得刺激的快感或得意的心理,他全沒有。對於我這種沒被特別的戰鬥能力加身的人,幾乎都選擇對他敬而遠之。連有些聲名狼藉的戰鬥狂都很害怕他,都說寧可對上那種以嗜血為樂趣的殺人狂也不肯和月下雪那樣無知無覺的人打交道。是啊,越是這樣的人越危險。我最初也有點接受不了他,還以為他那種單純是心機重的表現,可後來才發覺他是真的沒有惡意。可就是沒惡意才更可怕……誰都不知道他腦袋裏在想什麼,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翻臉動手。”
“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好一會兒,林君承認道,“雪夜有時好像天真到了殘酷的地步,又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似乎對很多感情、很多情緒都沒概念似的。我真不知道那個先帝是怎麼教育他的……”可能是故意的吧。就憑那先帝給予雪夜的位置。
“老板也知道這些,但他從沒對雪夜說過什麼,還總幫著他說話。”福爾圖娜做了句算是理由的總結話。
“不過我想風花是個例外吧。”林君又說,“每次一提到風花,我就覺得他像是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了。最起碼,看起來還知道點什麼是世間常理,人情冷暖。”
“是啊,隻有風花和老板是特別的。”
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林君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是知道的,在他無所事事的現在,正是破君聯合藏人要除掉風花的時候……而風花的鑰匙,聽說就是雪夜。說是生死存亡所迫,可破君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呢?林君幾乎敢肯定,以目前那老板的能力,破君不會沒有想過兩全的方式。難道真的就是被逼無奈,唯有這一途可走了?但即便如此……竟然會有這樣的決定……
“福爾圖娜,你應該不是隻為了陪我閑聊吧?”林君突然揚聲說道,“他是害怕我去阻止他,才會專門把你找來拖住我,看住我的吧。”
默默地與林君目光相對,福爾圖娜半晌都沒有說話。又瞥了眼身邊的時鍾,福爾圖娜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是,差不多是這樣。”
“差不多?”
“我隻接到了跟著你的命令,沒有一句說是要製止你。”福爾圖娜低垂著眼簾,輕聲說道,“但是林君,我希望你還是就留在這裏,不要去幹涉老板的計劃。我相信,老板這是對你的信任,也是在讓你自己選擇,是要妨礙他,還是袖手旁觀或幫助他。可你應該也知道,無論如何……老板都會尊重你的決定。”
“……嗯,我想也是。”
兀自地點了點頭後,林君忽然站起身。這一動作把福爾圖娜嚇了一跳,他趕忙走過去,即使沒受命,也還是不由自主地想以防林君離開這間屋子。但林君卻隻是平靜地從書架上重新抽出了一本書,然後便坐回去了。
把書翻開,林君讓視線落在書頁的文字上。
“你可以告訴他,我再也不會想著……阻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