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幕 牛奶糖(3 / 3)

“怎麼了?”雪夜注意到了。

“沒事。有點喘不上氣而已。”破君皺著眉頭,費力地輕咳了幾聲。

“還在痛嗎?”雪夜好像很習慣了。

“一會兒就好了。”破君輕鬆地說,臉色有些不妥。

“你還會繼續長高嗎?”林君輕聲問道,看著那兩人。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廢話。眼前這個和那時大不相同的破君,不就是很明顯的答案嗎?

“估計很難了,就我這年齡還想猛竄個子恐怕有點難度。反正現在這身高我已經知足了。”破君自嘲地笑道,隨意地一筆帶過了,轉而有一句沒一句地東拉西扯起來。

“在我來看,如果不進行懲治,不把靈魂漂白再放回世上,現世才真的要大亂了。所以北館的後一種選擇也不可取。”破君肯定地說,“但南館想毀滅神也有點逾越了,我不認為有成功的可能性。就算是可可亞或奶茶,它終歸還是有最原始的那杯牛奶在裏麵。所以雙方都是在孤注一擲的搏。”

“所以,那你是怎樣的?”說吧說吧,他能接受。絕對不會像那個瘋了的畫像一樣瘋狂。林君抬起手,拍了拍額頭。越是轟趕,那畫像說話的樣子在腦海中就越是清楚,似乎都要與現在眼前的這個人重疊了。

“小林,我從沒有責怪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的想法。”破君突然說道,“雖然受之父母,但我的命,可以算是你延續下來的。”

“我?”

“你和我的複製品對談的全過程我都知道。”破君的聲音啞啞的,說起話來卻無比清晰。“你不要誤會,那不我安排的。我當時沒在場,隻是聽說了這件事……我,那個複製品說的話全是真的。我到現在也沒有改變過那時的初衷。無論你怎麼想……我就是想活下去,這有問題嗎?”

“我知道。”林君淡淡地說。

“但是,隻要你說你反對,我就會立刻停下來。”破君接著說道,一手放在胸口上。“保證不會弄髒你的手。我會在這裏,像人一樣有情感有知覺的活著,全是拜你所賜。你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把我當成家人的家人。”

“像人一樣?”林君看著他。“你說你像人一樣有情感有知覺……那你有沒有發現,你缺少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你說什麼?”破君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陷入了難以置信。

“你的情感隻在於接受和付出你自己所認定的那一部分,其餘的,你都會一概否定。”或許,他沒資格這麼說。林君默想道,但他還是說了下去。“你永遠都不會為別人的事感到欣喜雀躍,更不會為了別人傷心難過,你的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己之上的,隻要不關乎到你自己的利益,你便無關痛癢。”

“小林!”雪夜猛地叫起來,而此間,破君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可是,是我把你變成這樣的。”林君依舊平靜如常,他持續緩慢地說道,“是我沒有教會你怎樣認錯,道歉。是我讓你覺得自己才是正確的,隻要相信自己就可以了,沒必要去理會他人的看法。是我讓你變得玩世不恭,目中無人……除了我。是我讓你變成,你能看到的人隻有我一個,隻會注意到我一個人那不成熟不負責還滿口錯誤的意見。”

“那你……後悔嗎?”破君淡漠地看著林君。

“不後悔。”林君卻答道,“我隻是對你感到很抱歉。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雖然我考慮過很多次,但直到今天我也依然還是抱持著,慶幸自己能遇見你的想法。”

“那不就結了?”破君突然很爽快地說,“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不後悔我不後悔,這樣不就沒問題了嗎?”

“有問題。”林君說,還是不緊不慢的。“我對你的家人也懷有同樣的愧疚。無論怎樣我都否認不了,是我把你從他們身邊帶走了,也是我讓你不再去想起他們。”

“……幹嘛提那些人?”破君緊皺著眉頭,全然不想提到這個話題。“那是我和他們之間的問題。我知道,雖然是他們先說出的那種話,可事實是我先放棄他們的。是我不要他們,不是他們不要我。但這也與你無關,你從來沒有刻意對我說過他們的壞話,這怎麼能算是你的錯?而且如果不是我找到了你……我就算沒有死去,也和死去一樣沒什麼區別。何況就是因為後來你出現了,我才了解對我懷有期望的他們也很辛苦。隻是已經來不及了,我和他們之間沒辦法挽回了。”

“世界上沒有父母不會原諒自己的子女。”林君幹巴巴地說。實際他想說的卻是,被人期待比把期望加諸到別人身上,難辦得多。

“已經沒辦法得到原諒了,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破君很快地說,“就算沒來到這個世界,我也隻能下輩子再跟他們說對不起了。可是更可能的是,你是對的,我根本就不會道歉。”

蠢貨……仰麵,看著天花板,林君終於無言以對。他的頭昏沉沉的,重得能砸到地上似的。吐出一口似乎很是渾濁的氣,林君下意識從兜裏掏出破君給他的香煙,點上一支,讓混著煙草的味道在空氣裏彌漫開來。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枷鎖,不僅能困住人,還能把人鎖死。

“我會在這裏,還在這裏。是因為我想要實現你的願望。”破君繼續說道,“難道你要讓我去和他們說對不起然後耽誤了眼前最重要的你嗎?我已經錯過一次了,還要我錯過第二次?複活,轉世,在這裏永生,無論你要做什麼,哪怕是毀滅整個世界,我都會竭盡全力幫你達成你的願望。”

“蠢貨。”林君忍不住罵出來,止不住的苦笑。“你簡直就是一白癡……能為活著的人做事的就隻有同樣活著的人啊!你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死人是沒辦法為活著的人做任何事的,活著的人做任何事也都幫不了死人。下輩子?下輩子就算他們還是你的親人,你的錯他們也記不得了,那時你再跟他們道歉還有用嗎?”

“你說的沒錯,能為活著的人做事的就隻有同樣活著的人。”破君麵無表情地說道,沉靜得令林君突生心悸。“但你已經死了。能為死去的你做事的,也隻有跟著你一起死去的我了。”

“可你還活著。”

“這裏不應該有活著的人。”

破君沒有一絲波瀾的臉印在瞳孔裏,林君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若是能在此時終結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再次看著這雙除了信賴外別無它物的眼睛了。若說白龍的目光曾刺穿了他的靈魂,將他心底裏的傷疤血淋淋地撕開了。那這時的破君,就是在將那傷疤當做療傷的紗布,要重新貼回去……他受不起。怎麼受得起啊……

“你真的想幫我實現我的願望?”林君問,他的聲音不知為什麼輕飄飄的。

“是。”破君毫不猶豫地說。

“那你聽好了。”林君垂下頭,字字明晰地說道,“我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回到我剛剛死去的時候。回到沒有我的世界。就當作,我從來沒有把你帶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