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送佛送到西,大概就是這樣。
輕轉門把,哭聲嘎然止住。蜷縮在被子裏的身軀也紋絲不動,看似熟睡很久了。可是論呼吸卻一點都不自然。破君自認聽力還不錯。
“真珠?”破君輕輕叫道,下意識也察覺到這名兒的獨樹一幟了。
被喚到的人料想中的沒有作出回應。先是歎息,隨後反手帶上門,破君頗感無奈地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端端地在昏暗的房間中靜默了半晌,破君都有些後悔了,眼下簡直像是他自己在犯傻,又或是夢遊跑錯地方。人,來是來了,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我的錯吧。”
真珠突然出聲,有著哀求的味道,但依然背對著破君。
“不……沒誰的錯。”破君平靜地回答。他本想說真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是沒有錯的。可是,等話到了嘴邊,似乎又不太合適——亡者好像永遠都是站在無辜者的一撥,甚至絕對正確。
可惜,無論他的答案如何,再來卻是理所當然的又是沉默。而也就在這時,毫無預兆的,天空稀稀拉拉地下起雨來。數秒就變得嘩嘩啦啦,壓下了人間所有的聲音。
大雨猛而急,簡直是迫不及待似的砸下來的。讓人很難想象,那是一滴滴晶瑩圓潤的水珠,捧在手心會涼絲絲的,會柔軟地灘成一片,會融合,會流逝……這雨,更像是從天之上垂直墜落下來的,非要將地麵刺穿一般。
“下雨了。”破君毫無意義地說,想站起身,身體卻僵得動不了。
“那為什麼會發生那種的事……你為什麼要幫我?”真珠的聲音在嘈雜中顯得不太真切,可就在身旁。
“不為什麼。已經發生了,就接受吧。”破君無力地勸道。因為就連他自己都覺得,旁觀者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不痛不癢,沒心沒肺。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珠終於坐起身了,並正麵對著他,隻是那雙眼居然幹澀得半點淚水都沒。大出了破君的意料。
“我知道。”破君還是說。
“對不起。”真珠木然地說道,嗓音嘶啞無比,像是被什麼扼住了喉嚨。
“我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破君一時也拿不準其他還能說什麼了。他隻好站起身,順勢將手放在真珠頭上。像萬歲爺曾經對待他那樣,也像他曾經在那鐵門外迎接萬歲爺時那樣。默默地聽著對方不停地道歉、不停地懺悔、不停地哽咽……
ESP對於人類來說,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陡然間,破君越來越不明白了。可無論怎樣,他們邊境人也隻是玩家而已吧。怎麼可能管得了這麼多?或許玩下去,安靜地看著,並接受眼前這一切,才是真正的記錄官……
感受著手下人無助的顫抖,破君轉目看著窗外,忍不住發出歎息。以前他不太喜歡下雨天。但現在,有雨,在下雨,真是太好了……
什……
什麼?
自掌心傳來的影像莽撞地衝進腦海,破君大驚失色地撒開手。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能力?不,應該說,他居然不自覺地使用了那混蛋的ESP?
然而,那些如走馬燈快速旋轉的畫麵卻更為讓他難以置信——被肆虐的念動力大力推在牆上的人;被閃著銀光的馬刀刺穿的人;紅色的血液噴濺在男孩白色的襯衫上,稚嫩的臉頰淚跡斑斑,就好似眼前的……
真珠?
“怎麼了?”真珠有些惶恐地問道,眼中盡是不解與無助。
“不……沒事。”破君勉強做出個微笑,輕鬆地擺了下手。“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去巴貝爾上課呢。”
“是……”
再度留下一個寬慰式的笑容,破君快速地瞬移回到房間,卻沒睡下,而是站在柔軟的床墊上發呆。
印象中那對幾近陌生,但有用照片確認過的麵容,終歸被他們竭力想束縛的力量毀滅。在怒斥的下一秒便如斷了線的木偶般摔落在地。睜大的雙目仿佛旨在譴責所有有罪的人。那是記憶中很是熟悉的中年男女,從溫柔的陪伴到四散而去,直至完整的背叛,棄他不顧……
不對,不是……
醉酒後的男人,玻璃瓶重重地擊在自己女人的後腦上,男孩拚命地擋在她身前,女人卻頭也不回地逃跑了……他們到底誰是誰?最後被刀刺死的人又是誰?如果,是說假設,後麵這兩個擁有深刻記憶的二人才是真珠的父母,那事發現場死於ESP的那兩個人是誰?資料上明明寫著……不對,不能相信係統。都是它編造出來的。可是……
死死地握著那雙好像有點不吉利的手掌,破君混亂了。
這些人、這些人不都是樂園的NPC嗎?那些埋得那麼深的記憶到底是什麼?那麼深沉、那麼久遠的記憶,他理當察覺不出才是。可事實上卻是……他看到了。
那張臉,真的是真珠。
難不成,是故意讓他看到的嗎?真珠不會這樣才對……是係統?嘖,搞什麼鬼?要是卡片書還能用的話,那個才換的道具就能幫上他忙了。破君下意識想到,但很快就兀自搖了搖頭。多說無用,已經拿不出來的東西就不需要想那麼多。眼下問題是現在……這亂七八糟的一堆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