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來到林家的時候是一年中最熱的夏天,正值黃昏,院子裏垂柳堵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熱氣漸漸退去,偶爾有幾聲蟬鳴在這個安靜的院子裏稍顯突兀。就像林澈一樣,突兀地立在這空曠的院子裏,像一棵樹,又像一朵雲。
家裏的保姆早在汽車停下來之前就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了,她圍著圍裙,攜著微胖的身材小步跑了過來,接過了秘書手裏的行李。小小的行李箱,隻裝了幾件衣服,林澈就這樣恍若孑然一身的來到了這裏。她還在看著院子裏的垂柳,這與她在法國見過的有些不同,黃昏的光微微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轉過身來,直視著正在打量她的保姆。保姆有一瞬間的尷尬,搓了搓手引著秘書進了屋子。
她的房間在二樓的拐角,窗戶正對著那一排垂柳。林澈安靜的站在屋子的中間,望著窗外沒有一句話。秘書走上前來輕輕地交代了幾句,便也走了。
房門被輕輕地闔上,林澈站在原地,感覺像是進入了一個監獄。
走到客廳的時候,張媽輕輕的拉了一下秘書的手,她看了周秘書一眼,想問又不知該怎麼說,她不能說這個孩子看起來詭異,這超出了她的身份,可她又不能什麼都不問,畢竟這個孩子還得在這個家生活下去。周秘書端著一貫的冷靜自持,“她不會說中文,你什麼都不用問她,其他的孩子怎麼帶你就怎麼帶,剩下的就自己琢磨好了。”
周秘書走後,張媽看了看樓上的方向,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她轉身進了廚房,準備起晚上的飯。
林灃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垂頭喪氣的宋臨,他快步走上前拍了他一下,“感冒好了沒,怎麼看起來要掛了一樣。”
宋臨耷拉著腦袋,“你說我媽也是,打了吊瓶非要我自己走過去打,就是不肯把醫生叫到家裏,我就是個爺們也有病的時候啊。”宋臨停頓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開了口,“不過,灃子,我今天看到你家門口停了個車。”
林灃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燒糊塗了吧,我家門口停車有什麼好奇怪的,停了坦克你再告訴我吧。”
“不是!”宋臨掙紮了一下,眼神有些遲疑,“從車上下來了個女孩子,張媽親手接過了行李。”他停了一下,“你說,今天晚上,你小嬸回家會不會炸?”
林灃愣了一下,繼而又拍了一下宋臨的腦袋,“你呀怎麼想居委會大媽似的,淨想些沒用的,周末的球賽你好不了就不用來了。”他飛身上車,往家裏騎去。
進門的時候,家裏看起來沒有什麼不一樣,隻不過妹妹林泠負氣的表情倒是顯示出了一點苗頭。他如往常一樣拎著書包上樓,開門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拐角的房間,房門緊閉,安靜得像是沒有人一樣。
他下樓的時候,張媽正在擺餐具,看見他下來了笑著說了一句,“正好,首長的司機說再有十分鍾就回來,你再等一等。”她頓了一下,看了樓上一眼,又低下頭。林灃暗自歎息,他笑了一下,“我去叫她下來吧。”
林泠隔著飯桌使勁的瞪了她一眼,林灃裝作沒有看見,轉身又上了樓,他站在房門口,輕輕地敲了兩下,房間裏沒有任何回應,他又等了一會兒,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他看見窗戶前有一個身影坐在那裏。他找到開關開了燈,林澈恰巧回頭,林灃愣住了。林澈的目光帶著涼薄的氣息,她慢慢站了起來,路過他走出門外。
林灃望著她的背影,發現她的左腳有一點點的跛足,微微怪異。林澈走到樓下自動的坐在了擺刀叉的座位上,她安靜的坐著,半晌微微抬起頭看著吵鬧的電視節目。
林泠看不慣這一副高傲的樣子,走過來語氣不善的問著她,“你叫什麼名字,難道不知道要先向主人介紹自己嗎?”
林澈抬起頭,眼神裏沒有任何的憤怒,亦或歡喜,她定了定,又轉過頭看向電視。林泠很生氣,她從未被人如此輕視過,剛要開口,張媽走過來輕輕地拽住他,“誒呦,你和她計較什麼,周秘書說她不懂中文的,一會兒首長就要回來了,快去院子裏等一等。”
林泠氣哼哼的轉身走了,林灃坐了下來,正在她的對麵,想了想,他用自己僅存的幾句法語問了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林澈微微把目光轉開在他的臉上定了幾秒,她的目光有一些悲傷,但是轉瞬即逝。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