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我遇到了白嘉軒、夏天義、吳摩西,最有趣的是吳摩西,他是一個想殺人的人,他其實是想找到一個能和他說上話的人……我還在去煙台的火車上見到了那黑臉漢子,他是古航海史的專家紀及,研究徐福,以及他的同伴省作協主席張煒……我在江南吃了五龍施舍給我的米,迎麵碰上了牽著老牛的徐福貴、摁著左臂抽血的許三觀……
小蔡:您抽瘋了嗎?這些人都是小說中的人物,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陳忠實的《白鹿原》、賈平凹的《秦腔》、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張煒的《海客談瀛洲》、蘇童的《米》、餘華的《活著》和《許三觀賣血記》……
老管:這裏是高密東北鄉,文學王國!
小蔡:有水嗎?
老管:有高梁酒。
小蔡:這酒裏有尿吧?餘占鼇存下的的。
老管:胡扯!
小蔡:那是莫言老師說的。
老管:那是他胡扯的,不喝渴死你個龜孫!
小蔡:好吧,一飲即醉,莫要見笑。苦啊!香啊!高粱醇厚東北鄉,巷裏小將得諾獎。隻身一人赴他疆,莫言名號四海揚。好酒啊!
老管:還起打油來了,能得你不輕!
小蔡:學生時代的事了。
老管:老夫聊發少年狂,給你唱段《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
往前走莫回呀頭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頭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頭
從此後
你搭起那紅繡樓呀
拋灑著紅繡球呀
正打中我的頭呀
與你喝一壺呀
紅紅的高梁酒呀
紅紅的高梁酒呀嘿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頭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跟著我唱啊!龜孫!你聽到了嗎小蔡?
小蔡:老掉牙了。我醉了。老頭你真能喝。嗝!嗝!唱就唱: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頭
從此後
你搭起那紅繡樓呀
拋灑著紅繡球呀
正打中我的頭呀
與你喝一壺呀
紅紅的高梁酒呀
紅紅的高梁酒呀嘿
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頭……嗚啊嗚!嗚啊啊!
老管:這個熊孩子,沒喝兩口,就成泥了!
小蔡:妹妹你大膽地往走啊!周迅騎著毛驢演戴鳳蓮,老管拿過俺的《紅高梁》來,叫她給簽個名……
老管:還周迅,魯迅來了嗎,你看看你躺水窪裏去了!
老管: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說的是一個農村小子摸爬滾打終於混進了城市,“和地瓜幹離了婚”。但是隨著他的功成名就,他的“精神”卻出現了問題,他開始惡罵自己,他是這樣罵自己的:
“我逃離家鄉十年,帶著機智的上流社會傳染給我們的虛情假意,帶著被肮髒的都市生活臭水浸泡得每個毛孔都散發著撲鼻惡臭的肉體,我的眼睛裏的確有聰明伶俐的家兔氣,我的嘴巴的確散發出了不屬於我的聲音……我的身上蓋遍了名人的印章。我被雜種高粱——這是與紅高粱形象相對立的蒼白無力的象征包圍著,它們蛇一樣的葉片纏繞著我的身體,它們遍體流通的暗綠色毒害著我的思想,我在難以擺脫的羈絆中氣喘籲籲,我為擺脫不了這種痛苦而沉浸到了悲哀的絕底。”
就在他的心靈沉浸到他悲哀的絕底時,他那逝去多年的、善良多情的二奶奶來了,為他“淨化心靈”,她是這樣說的:
“孫子,回來吧!再不回來你就沒救了。我知道你不想回來,你害怕鋪天蓋地的蒼蠅,你害怕烏雲一樣的蚊蟲,你害怕潮濕的高粱地裏無腿的爬蛇。你現在站在我麵前,我就聞到了你身上從城裏帶來的家兔子氣,你快到墨水河裏去吧,浸泡上三天三夜。“可憐的、潺弱的、猜忌的、偏執的、被毒酒迷住了靈魂的孩子,你到墨水河裏去泡上三天三夜,記住,一天也不能多,一天也不能少,洗淨了你的肉體的靈魂,你就回到你的世界裏去。在白馬山之陽,墨水河之陰,還有一株純種的紅高粱,你要不惜一切努力找到它。你高舉著它去闖蕩你的荊棘叢生、虎狼橫行的世界,它是你的護身符,也是我們家族的光榮的圖騰和我們高密東北鄉傳統精神的象征!”
小蔡:我明白您的意思!
老管:你明白?
小蔡:那時您幾歲?
老管:二十五六歲吧。
小蔡:我那時十七歲。我的內心也在痛苦地掙紮,但我沒功成名就,我曾這樣說過:
我生在農村。我們村子的周遭皆是蔥鬱的山,麓下是汩汩流淌的河水。小時候我登山下河愛極了這裏,長大後開闊了所謂的眼界,那山,那水,成了平淡無奇。骨子裏的“靈魂”早己離去,隻剩下被現代社會束縛的軀殼。我的心向往著城市,覬覦著那“物欲橫流,精神靡爛”的生活。我與我的祖輩相比我退化了,我背離了黃土拋下了良心,抱起了“惡心”我己不再是我……高大的山阻礙了我,滾滾的水斷了我遠行的路。我惱了,埋怨父母把我生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我痛罵那些比我強的人絕了我生存的路……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我曾譏笑河裏的王八它現在見了我這人模龜樣的也顯出鄙夷的神態……虛偽地活著如同行屍走肉。
人都是這樣,有理想國、有烏托邦,但是你阻止不了現代文明的進程,一些神經質的、富有思想的農村人,進入城市大多都會陷進了自己鋪設的“精神牢籠”中去。
我也想跳到家鄉儒源泗水鄉的泗河裏洗個幹淨,但是就如同莫言寫的那樣——“我曾對高密東北鄉極端熱愛,曾經對高密東北鄉極端仇恨,長大後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我終於領悟到:高密東北鄉無疑上地球上最美麗最醜陋、最超脫最世俗、最聖潔最齷齪、最英雄好漢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愛的地方。”——那是你老管的家鄉、也是我的家鄉,所有農村人的家鄉——這是整個中國農村的縮影。最野蠻又最真實,最愚昧最無知;但是你愛家鄉也恨家鄉,他愛家鄉也恨家鄉,我愛家鄉也恨家鄉。烏托邦、理想國,殘酷現實的城市文明,使你、他、我,咱們三人的內心產生了矛盾……
小蔡:我可能說的幼稚?你說呢老管?
老管:你去問莫言吧!
小蔡:聽說您在這高密東北鄉養過豬?
老管:是的小蔡,我確實養過豬,做過飼養員。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很不幸的是傳梁病襲擊了我所在的“杏園豬場”,死了很多豬。我為了救治那些光吃不胖的“碰頭瘋”費了很多心力,我想如果能延長食物在它們腸胃裏的停留時間,就會使食物中的營養被吸收。這一想法抓住了問題的根本,於是接下來我就開始試驗。最初的想法是在豬的屁股上裝一個閥門,開關由人控製,但這想法當然無法落實,然後我便開尋找食物添加劑。比如說中西藥、草木灰、水泥等治療腹瀉的藥物,在一定程度上使豬們吃出了“好腸胃”恢複了“健康”……
小蔡:杏園豬場?莫言老師入京前也在那裏任職,至今莫言老師還以農民自居,前兩天還給國際奧林兀克委員會寫信,讓他們在奧運會上增設一個鋤地項目,然後他好去報名參賽。
老管:他任職杏園豬場就沒辦過實事!你看看我講的、做的那些“豬工作”都是腳踏實地的他能比嗎?其實莫言那個老家夥是在嚇唬人,即便奧委會增設了鋤地項目,他也拿不到名次。騙子最怕老鄉,他可以蒙法國人美國人,可以蒙上海人北京人,但他蒙不了我老管!我老管對他在老家養豬時的那點破事如數家珍!
小蔡:老管,我知道你接下會說什麼,你會說:我的莫言老師從來就不是個好農民,他身在農村,卻思念城市;他出身卑賤,卻渴望富貴;他相貌醜陋,卻追求美女;他一知半解,卻冒充博士。這樣的人竟成了作家,據說在京城天天吃餃子,你還會說,而我堂堂的老管……我,小蔡,對你的惡毒言語表示抗議,你這是眼熱,嫉妒,不許你這樣侮辱我的老師!!
老管:叫嚷什麼,你掉茅坑裏去了嗎?滿嘴口水!
老管:想我年輕時也是一個多情人,癡情種,當年我在藍解放和黃合作的婚禮上,對學畜牧專業的大學生龐抗美一見鍾情!小蔡你看,這是我為她的寫文章:
從看到龐抗美那一刻起,我的心一下變大了。原先被我視為天仙美女的互助、合作、寶鳳,突然間都變得粗俗不堪。隻有跳出高密東北鄉,才有可能找到龐抗美這樣姑娘。她們身材修長,牙齒潔白,嗓音清脆,身上散發著淡雅的香氣……別看這破紙舊,它比你爹的年齡都大!
小蔡:挺巧,西門豬說這個長腿女人是莫言老師的夢中情人,你們倆原來是情敵啊!是啊老管,誰都有年少的時候,我也曾一腔熱血地歌頌過那心中的美好,但實際上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歲月匆匆,兩載春秋己成過往。時至一五年初,身在異地,仰望星空,想及一個,心中充塞著鉛一樣的惆悵……
那頷間引人遐思的墨黶
將我的心與她勾連
相逢時總是那樣歡暢
別離時卻又是難以言說的苦痛
我下定決心要離開她
鼓起勇氣躲避她
但未走多遠刹那間
夢醒了那顆心依舊在她身邊
這是思念的情網
世間諸人皆是這網中的囚徒
誰也無法將它劃破
隻能在其中做無謂的掙紮
那活潑可愛的姑娘
硬用它罩住了我
我隻得按她的方式
在日夜的思念中過活
這勾連著的心這苦痛
就是所謂的愛啊
這倍受煎熬的愛
何時才能得以解放呢
她的聲音不像你那龐坑美一樣清脆,而是略有些沙啞,富有磁性,撩挑心弦……老管你在聽我說嗎?
老管:你是炮孩子,是羅小通!
小蔡:你是大和尚。
老管小蔡:《四十一炮》訴說就是一切!咱倆又說起莫言來了!
老管:哪裏都有他莫言,我不應該跟你扯那麼多的。
小蔡:您這嘴有些不靠譜,您都吐吐嚕嚕地說了一大堆了。
老管:沈楠是誰?
小蔡:她,她,她,她是我朋友!
老管:她是你夢裏的女神吧,我是過來人,我明白,有話就直說,別藏著掖著的!
老管:這還差不多。
小蔡:我也像您一樣把她寫文章裏去了,而且您這幽默的老管也將走入我的筆下,他會讓莫言老師笑口常開的。
老管:你準備把《皇帝的生死疲勞》發給莫言是嗎?
小蔡:是的。將是一封長信,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致作家莫言的文學創信》而且莫言老師還會和我一起創作,他的回信就是這部小說的結局……
老管:不要提我,我希望你把人家沈楠的名字也從你那些破爛中摳出來,你侮辱了我們,我抗議!
小蔡:您才是文中的重中之重,至於她除非小說沒結局,抗議無效!
老管:我不該跟你講我的故事,但是小說沒結局就不成立,我也不逼你別的了,希望你敗下陣來跟我在這高密東北鄉種植純種高梁!
小蔡:好的。一切都照您說的辦。
老管:你應該起誓,立下字據。
小蔡:誓就不起了,很多都是“三秒鍾前談理想,三秒鍾後想拉屎”,我喜歡講真話。字據如下:如果《致作家莫言的文學創信》的小說“結局不成立”,小蔡願跟老管在高密東北鄉,種純種高梁十年。小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