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找林琳。一推開病房的門,我就發現床上空蕩蕩的。我心裏緊了一下,想到:“林琳呢?她應該在病房呀。每天這個時候她都在的。”我又向房間裏看了看,發現她的東西還在,心情就稍稍放鬆了點。我走出房門,攔住了一個護士問道:“請問,這間病房的那個女孩呢?”
“她昨天晚上昏迷了,現在在急救室搶救。”護士說道。
聽她說完這一句,我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
“護士,她在哪,在哪搶救。”我趕忙問道。
“從前麵直走,再左拐走到盡頭就是急救室。”
我沒等護士說完就奔向了那個地方。
急救室的大門緊閉著,門外的椅子上坐著她的父母。她母親將臉埋在手裏啜泣,她的父親則在旁邊安慰著。我走到他們近前,她的父親抬起頭望著我,他眼圈紅著,麵色鐵青,一側臉上的肌肉抖動著。
“怎麼了,怎麼回事?”我問他。
“她昨天晚上”林琳的父親一句話沒說完,就哽咽了,緩了一會說“她昨天晚上睡得很早,很香,已經好幾天了,她沒有睡得這麼好過。可誰知今天早上,怎麼叫都叫不醒她。醫生說癌細胞轉移到了腦部。”
聽完他的話,我的頭暈了一下,我癱坐在椅子上,感覺雙腿已經支撐不住身體。在那一刻我有一種恍惚的,如同進入夢境的感覺,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模糊的,我感到頭暈目眩,一股惡心之感從心口泛了上來。我斜躺在椅子上,好讓自己的身體能穩定些。我不停地用手揉搓眉頭,想使意識清醒些。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恢複正常,想起了自己在哪,自己在幹什麼。林琳昏迷了,癌細胞轉移到了腦部,這是怎麼回事,這一切都是怎麼造成的,她昨天還很正常,看起來病就要好了,這是怎麼搞得,我的腦子好亂啊!
她要死了怎麼辦?我也去死嗎?不會,她不會死。我們還要去新疆,我們的新生活還沒有開始,她怎麼可以死呢?我不能讓她死,我不允許她死,我得想想辦法,想什麼辦法呢,想什麼辦法才能留住她的命。我怎麼就不是大夫呢?我要是大夫就好了,我去把她的癌細胞殺死,一個都不留。不行,大夫也不行,大夫也不一定能救她。沒有辦法了,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誰能救她?什麼東西能救她?如果有,我去求他,我去找它,隻要能救她,我幹什麼都行。
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個戴口罩的護士走了出來。“誰是病人家屬”她問道。
“我們是,我們是,我女兒怎麼樣了。”她母親問。
“情況不太好,你們做好思想準備。”護士說完後扭頭回了手術室。
聽完那句話,林琳的母親一頭栽倒在丈夫的懷中,失聲痛哭。她父親沒有哭出聲,但那表情已變得很恐怖,他的嘴緊緊抿著,額頭上的皮膚揪擰在一起。
“她要死了”我想到“我差不多確定她要死了。”在我意識的某個部分裏我好像已經接受了林琳死亡的結果,但是在那其他的部分裏,我又是那麼抵觸這個結果,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不能放棄自己的另一條生命。我的幸福,我的愛不能就這樣灰飛煙滅了。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這樣。救她吧,上帝,隻有你能救她,上帝,求你,求你,求你上帝,留住她,上帝,不要讓她死,不要讓她死。拿走我的命吧,留下她的,我不要幸福了,隻求她活下來。讓我下地獄吧,上帝,我才是該死的人。上帝,求你,上帝,求你,大發慈悲吧,上帝。
我祈禱著,不停地畫著十字。這是最後的希望了,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已不奢求能和林琳生活在一起,隻求她活下來,用我的命換她的吧,上帝,我不在乎,所有的罪都算到我一個人身上吧,上帝,我不在乎。
醫生從急救室裏出來了,他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隻留了一雙眼睛和耳朵在外麵。“誰是病人家屬”他問道。林琳的父母走了過去,但這次走的不急切,好像是不願意知道結果。“怎麼樣了,醫生”她母親怯怯的問。
“您女兒腦死亡,您進去看看吧。”
林琳的父母聽到這個消息後都沒有太劇烈的反應。他們慢慢地,互相攙扶著進了病房。我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進去。林琳躺在病床上,身旁擺滿了各種儀器,她的臉是慘白色的,但表情很安詳,她的嘴角微微彎曲著,似乎是在微笑。她原本玫瑰色的嘴唇現在已經發灰,就在昨天,我還親吻哪裏,我還能記起她嘴唇觸碰我時那種軟軟的,濕潤的感覺。現在她死了,真的死了,沒有留下一絲懸念。我的心緊張了那麼長時間,現在卻出奇的放鬆。我走近她,凝視著她的臉,她那張讓我心動了無數次的臉,那張讓我幻想了無數次的臉,此刻卻變得猙獰可恨,我突然湧上來一股憤怒的情緒,就像是自己被人愚弄了一樣。我覺得這間病房裏的一切都是那麼討厭,讓人嫌惡。於是我轉身走出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