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愛,
足夠的溫柔和狡猾,
以防萬一,醒來就遇見你。
我隻不過為了儲存足夠的驕傲,
足夠的孤獨和冷漠,
以防萬一,醒來你已離去。
——夏宇《冬眠》
日子像老婦人棒針下的毛衣片,不知不覺又連綿不絕。生活的新鮮是菜市場裏頭的活魚,半真又半假。可即使走在不同城市的街頭,被一堆陌生的景物湧入眼裏,謝泯人卻依然感到一股陳舊而腐朽的氣息。
江市的夏天,熾烈的陽光肆虐。
溫度高的令人眩暈,校園道路兩旁的法桐卻好像沒有感染到絲毫暑氣,依舊一排排的挺立著,蔭蔽著小路,精神奕奕的仿佛正在被首長接見。
剛剛洗完衣服,手泡的有些起皺。謝泯人看著窗外,有些恍惚的發起呆來。
啊,變成大學生了呢。
真是難以想象,就在幾個月前,自己還在有著紛飛白雪的北方,懷著繁亂複雜的心緒,白天無止境的刷著模擬卷,夜晚無止境的思念一個人。
轉眼間,軍訓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一。
(說起來真是出乎意料,熱死人的鬼地方,軍訓竟然長達一個月……)
教官還算不錯,是本校的國防生學長,並不像部隊裏來的那些軍官,那麼多整人的惡趣味。
但是訓練終歸是訓練,什麼敬禮不禮畢、蹲下不起立、擺臂不換臂、踢腿不著地,到底是一樣都沒能少。
這樣高強度的訓練對於一批剛剛高三畢業,正處於亞健康狀態的白斬雞來說,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
“1-2-3-4!1234!12-34!1234!”整整一天緊鑼密鼓的訓練下來,大家話都不想說,一身臭汗卻連洗個澡的力氣都沒有,個個垂頭喪氣,步履虛浮,憔悴如遊魂。
就這樣度日如年的熬過了十天,終於盼來了一天假。
泯人本來天真的以為,被練掉了一層皮,苦逼的娃兒們肯定都會老老實實,留在寢室裏補覺的。
沒想到真的到了放假這天,大家全都滿血複活。頭天晚上在水房裏,就興致勃勃的討論衣服、口紅,商量著哪裏的東西好吃又不貴。
第二天一大早,就打了雞血一樣,都背著小包出去浪了……
泯人目瞪口呆的聽著走廊裏乒乒乓乓的關門聲,內心著實驚為天人……
然而自己卻依舊是懶懶的,不樂意動,就窩在寢室裏享受這難得的悠閑。幸好三個室友也是所見略同。
於是,506室的門上就貼了這樣一張紙條:“懶癌晚期,不接受串門,非十萬火急勿擾!”
……
下午兩點鍾的陽光是有魔力的。
它會讓你覺得,此時此刻就應該發生些什麼,才不算一場辜負。
又讓你覺得,無論發生什麼,對於這樣慵懶閑適的時光來講,都是一種辜負。
“還不如就這樣把自己攤在陽光裏曬一曬啊!”泯人心裏想。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晾晾,像一塊陳皮扔進沸水,舒展了所有人間情事,看天空中突然而過的麻雀,不留下一絲痕跡。
所以說,其實下午兩點,大概就隻適合打著盹兒,做個夢而已。
當然,以上純屬謝泯人的個人論調,聽聽尚可,有沒有道理就難說了。
暖暖的陽光熱乎滾燙,曬得人昏昏欲睡。讓泯人腦中不經意間就閃過許多零散的畫麵,斷斷續續,猶如電影蒙太奇。
當然,她是真的很希望,這隻是她睡著了,做了一個逼真的冗長的夢,她在那個夢裏曾笑靨如花,也曾淚如雨下。
其實直到現在,泯人都還清楚的記得許多事,當然也包括2010年的那個夏天,她遇見命運時的光景。
哦,命運!多麼虛無的概念,它也許就是隨意掃過人群的一個眼神,也許就是不小心印在心上的一個名字——“宗熙”。
泯人發現自己在徹底的失望中尚留有一絲期待的時候,才終於領悟,有些天性中的執著,像餐桌上泛黃了的醬油漬,其實個性頑固而難以除去,實在算不得什麼優點。
隻是曾經滄海,即使過去再美好動人,也禁不起太多消磨。親近的朋友都訝異,謝泯人怎麼會靠著一地雞毛蒜皮的瑣碎記憶,就能支撐著一份搖搖欲墜的喜歡這麼久。
泯人卻想,大概是因為,那時的謝泯人過於真誠和無畏,令人不忍放棄,讓她十六歲的喜歡就此落空。
畢竟那時候的我們,都是不曾疲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