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月色朦朧,江畔草庵裏燭火通明。
自前幾日陣痛化作冰火相融後,陸柯渾渾噩噩地撐過一陣子煎熬,勉強能夠恢複正常的作息時間,他的軀體與血脈似乎已經漸漸開始適應這種折磨。而且讓他喜悅的是今日破曉時,他的雙手終於恢複了知覺,甚至整個上半身都略有改善。
當手掌貼在麵頰上那一刻,他依舊不敢相信,呆愣了好半天,忽然仰頭大笑起來,驚得楊庸碌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得知實情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甩給他一卷古書,氣呼呼地不再管他。
當陸柯好奇地翻開古書那一刻起,此卷名為《陽清論述》的內功入門功法仿佛為他敞開一個通往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的大門,既沒有諸子百家,亦沒有先賢經義,更沒有詩詞歌賦。
天地萬物,具為陰陽。
陰陽互體,陰陽化育,陰陽對立,陰陽同根。
陰陽一體兩麵,彼此互藏,相感替換,不可執一而定象。二者雖無定象,隨道而變,上皆可為道,下亦可為器。道用無窮,處處有之,因用而論。用即出,陰陽即定,二者雖定,亦隨時而變遷。故曰:陰陽不二,以一而待之。一者太極也,統領二物,相互作用,運化萬千。
陸柯初讀幾頁,覺得言辭頗為荒謬,猶如鏡花水月令他難以置信。待他深入閱讀,細細品嚼,頓覺書中之語言之鑿鑿,確實可信,字裏行間描繪出的世間道理簡直驚為天人,一頁接連一頁,自破曉過晌午至深夜,如癡如醉,難以自拔,甚至連楊庸碌為他點燃燭火都渾然不覺。
當他讀到“陰濁化實,似寒、似暗、似聚;陽清化氣,似熱、似光、似散”時,心中一動,感受著自身體內交替的兩股力量,瞳孔如開天目,洞穿衣裳、皮膚、肌肉,目之所及,熱與寒各有一道氣機圍繞著心髒逆時針循環流轉,生生不息。天目之中,瞳孔猛然收縮,他震驚地發現兩道氣機的軌跡竟是衍化出一個太極。
乾坤一元,陰陽相倚。
陸柯嚐試按照《陽清論述》中描述的方式將內窺所見的陰陽氣機加速運轉,不多時,太極影像漸漸清晰起來,黑白雙魚的中央升騰起一縷朦朧的氣態能量,他心頭大震,連忙屏住呼吸,以心神控製那股力量自心髒順著周身穴位遊走於經脈中,聚滴凝氣,化作涓涓細流,徐徐彙入丹田。
當陸柯全身心沉浸於玄之又玄的狀態中時,楊庸碌不知何時竟然坐在陸柯麵前,每逢真氣途徑一個穴位之際,他不早不晚恰好點在那處穴位之上,真氣共鳴,引起輕微的破裂,強行拓展著陸柯的經脈。
如此半個時辰,楊庸碌冷汗津津,視線略微變得有些模糊,險些錯過一個穴位時,他麵沉似水,心神不寧,恍惚間看見一抹藏青自餘光裏掠出,他錯愕地張了張口,喃喃著:“元香,你果然一直陪著我。”
靜寂無聲。
楊庸碌黯然歎息:“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目光落寞地落在微微痙攣的陸柯身上,神情莫名有了一絲光彩,對著虛空毅然決然道,“老夫的一生已經完了,不如就讓這苟延殘喘的燭光去引燃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吧!”
他自懷中摸出一根半尺有餘的銀針,迅速刺入自己的百彙穴中,劇烈的痛楚從頭頂擴散而出令他精神大振,眼神熾熱如火,平穩而準確地刺激著陸柯經脈穴位裏源源不斷的真氣。
然而,陸柯對這些一無所知,他正身處一方神奇的天地中,溫和的真氣自陰陽中衍化而生,有條不紊地周身運轉,每當途徑一處穴位就莫名的震蕩起來,血脈擴張如有雷鳴貫耳,屢次險些昏迷,陸柯強忍著種種不適,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多堅持一息,就會獲得接近一天苦修的回報,他想變得強大,強大到無人能敵。
因為他再也不想做一個旁觀者——束手無策!
※※※
朝陽初升,霞光熹微。
清風吹著水中成片的蘆葦,起伏著翠綠的浪花,偶有幾株垂下腰肢的,在江麵上點出朵朵漣漪,粼粼的細波畫著水紋撞在草庵的木梁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灑在陰影裏,沒在水中央,演奏著源於生命的樂章。
規律的聲響由木梁傳至草庵裏,將陸柯從睡夢中喚醒,他茫然地張開雙目環顧著四周,原本熟悉的場景變得十分陌生。
他目光所及之處,沙塵顆粒,清晰可見;耳力能達之處,微風細波,一一可聞。
這就是內功?這就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這就是真正的武功?
他是如此的喜悅,以致於想第一時間與楊庸碌分享他的喜悅,激動的念頭像似雀躍的鳳鳥在他心底洋洋起舞,讓他迫不及待地翻身跳了起來,顧不及穿上鞋子向外跑去,口中高聲喊著:“楊老!楊老!我成功啦!我真的做到了!楊老……啊!”
他大步跨過屋簷,望見眼前天水一色的美景,忽地驚叫一聲,歇斯底裏地吼著:“哈哈哈!我!我居然站起來了!我居然站起來了!楊老!我竟然能夠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