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直言(1 / 1)

宴分主客位。

崔玉蘭獨坐案首,淺淺抿著杯中酒,時不時把眼波凝聚在陪坐在石閔一側的陳簡身上,真正羯趙朝廷欽使石閔卻仿佛不入眼底。

陳簡早已習以為常,他不是木頭人,早已經感受到了崔玉蘭的情愫,隻是裝作不明白而已。他把目光投向一直在大快朵頤的石閔,隻見這個英武的少年人此時滿嘴油光,案上的幾盤菜肴幾乎被一掃而空,不禁嘴角微翹。默想道,小李子燒菜的功夫越發爐火純青了,前世怎麼沒有發現呢!撫今追昔,心中便生出些感慨,越想越是渺遠,眼神也飄忽起來。

石閔仰頭飲下一杯美酒,舒服地打了個酒嗝,右手輕拍幾案,歎氣出聲道:“痛快,痛快!”然後他坐直身體,逼視端坐案首的崔玉蘭道:“酒菜某已盡食,該說幾句明白話了——請教大頭領,某奉皇命來此,緣何頻遭爾等部屬的恐嚇、阻攔?莫非大頭領以為展示力量,石某便會為些許手段所懾,進而便可向吾皇索取更多?抑或,根本就是懷有不臣之心?!”

庭堂之上所坐者,皆為太行血盟高層,不乏原先各塢堡、山寨首領,聞言頓時一靜,多數目光均看向上首的崔玉蘭;也有幾個性情剛烈的,麵上不由現出怒色,斜眼睨著石閔,暗道這廝是屬蛤蟆的,口氣不小啊!

陳簡聞言收回思緒,眉頭微皺。

崔玉蘭輕輕放下酒杯,麵色如常不以為忤,淡淡說道:“石閔,既然你想聽明白話,我便與你說分明。若非我天機坊陳簡公子對你青眼有加,你和你的部下此時便已是死人.......你可明白?!”

石閔瞥了一眼身側的陳簡,扭過頭麵上青氣一閃。崔玉蘭笑了起來,又道:“你還別惱怒,你可知我太行血盟成立的宗旨為何?我告訴你,乃是驅除胡虜,恢複華夏!”

石閔像是聽見什麼驚人的笑料,做出驚詫不已的表情,忽然哈哈大笑道:”恢複華夏?!某今日可算見識了何謂夜郎自大!大晉朝庭尚且龜縮東南隅,誠惶誠恐不敢北望......區區太行山賊,舉趙國一軍便可盡滅之,居然敢說如此大話!可笑,可笑之至!“

堂上頓時便有數人拍案大喝,“大膽!”“好狗賊!””想死不成!“

崔玉蘭螓首微側,看向陳簡,心道:“我早說了,此人雖是漢人,卻心向胡蠻,你還不信!”

似是讀懂了崔玉蘭的目光,陳簡朝她點點頭,做了個一切有我的表情。站起身來,行至石閔案前,向他長揖到地,道:“石將軍,我聞先君建節將軍生前,曾率族人部眾南奔大晉,冀求大晉出兵北伐,複我華夏河山,不知可有此事?”

建節將軍,乃是東晉給石閔生父冉良的封號,知者甚少,但陳簡敢肯定石閔是知道的。

果然,石閔不出所料麵色凝重起來,目光閃過一絲驚異,道:“汝欲何言!”

陳簡挺直身軀,又道:“大晉不敢複華夏,建節將軍負屈北歸,壯心不已,奈何生不逢時陷於敵手,曲意逢迎苟且全身,乃有如今之足下.......且問將軍,君為先賢冉雍冉子貴胄、少昊之裔,可曾想為建節將軍競未了之壯誌,複祖先之榮光?”

石閔麵色一片青白,呆坐片刻,忽然摔杯大怒道:“豎子敢爾!”卻隻是瞠目而視,並未有後續動作。

庭堂間甲士作勢欲撲,都看著崔玉蘭等她命令。

在場隻有葉準等少數幾個人能聽明白,旁人皆是雲山霧罩。崔玉蘭也曾聽陳簡大致說過石閔家世,並不驚訝,示意眾人稍安勿躁,隻要靜靜觀看。

石閔此時心中又急又惱。當年其父冉良被俘得到石勒賞識,令石虎收其為養子,遂改名為“石瞻“。這段曆史石閔一直諱莫如深。從小就被那人當做孫兒撫養,對那人的敬畏之心深種,這些年來已經漸漸忘卻己身原是漢家兒郎,也故意不去念想先父對晉室的依戀。

如今卻被眼前的這個少年人一語揭破,石閔雖然惱怒,但更多的則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