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對於他要做的事情,袁崇煥能在多大程度上予以理解和支持,廖南無並無多大把握,他對自己能對袁崇煥施以多大影響同樣沒有多大把握,而所有這些事情,如果離開了袁崇煥的支持……
廖南無始終清楚認識到一點,在才智上,他在二十一世紀是個普通人,在十七世紀也依然如此,沒有任何變化。不要說和袁崇煥、徐光啟這些人相比,就是和任一個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他都可能無法與之相比。他唯一的優勢是那多出來的四百年的見識,憑著這四百年的見識他雖可以輕易就成為最偉大的聖哲,但要想把“思想”變成現實,卻遠非他自身的能力所及。他的“思想”不是來自於自身的才智,所以他缺乏這些“思想”所應具有的內在力量。
一切都必須依靠袁崇煥,一切都必須最終以袁崇煥的決定為依歸,實際上,袁崇煥就是他自身缺乏的內在力量,隻有如此,他的“思想”才能發揮出真正的效力。
在廖南無的心目中,徐光啟是影響袁崇煥,讓袁崇煥向他希望的方向轉化的最合適的人選。
徐光啟雖是心中誌在必請的人,但廖南無知道要請動徐光啟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崇禎這個人有千不好萬不好,但有一點無可否認。在對待科學技術這方麵,崇禎要比把這些當業餘愛好的康熙乾隆等聖主們好得根本沒法比。
如果崇禎接手的不是這麼爛攤子,如果情況能稍好一點,那以崇禎的勤勉和對科學相對開放的心態,或許崇禎的成就當真可以拳打秦皇漢武,腳踢唐宗宋祖,但,嗨……如果不是太過反感,崇禎應該更令廖南無扼腕。
對徐光啟,崇禎的恩德是實實在在的皇恩浩蕩,不僅如此,更是最難得的知遇之恩,崇禎對徐光啟堪稱信之,任之,愛之。
在中國曆史上,那些千古留名的偉大詩人和學者都必定仕途坎坷,否則又怎會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放在學問上?徐光啟也是如此,他專注的天文、曆法、農學、水利、製造等學問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考中進士時,徐光啟已經四十三歲。考中進士後,徐光啟大部分時間都在翰林院閑呆著,始終沒有機會施展滿腔抱負。閹黨時,徐光啟不受籠絡,引起閹黨不滿,被劾去職。
崇禎繼位,徐光啟迎來了仕途上的第一個春天。崇禎元年六月,徐光啟奉詔入京,官複原職。八月,充日講官,經筵講官,為天子師。崇禎二年,徐光啟又升為禮部左侍郎,三年升禮部尚書,成為朝廷重臣。
崇禎五年六月,徐光啟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予機要。十一月,加徐光啟為太子少保。崇禎六年八月,再加徐光啟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至此,徐光啟位極人臣。
相較於仕途上的春風得意,廖南無覺得,崇禎在科學上的開明態度可能更令徐光啟感激和敬重。
編製曆法是關係到“授民以時”的大事,為曆代王朝所重視,但是到了明朝,由於長期執行不準私習天文,嚴禁民間研製曆法,有“習曆者遣戍,造曆者殊死”的嚴刑峻法,結果到了明末,曆法已經嚴重不準。
徐光啟始終強烈建議修改曆法,但最終都不了了之,直到崇禎二年,因崇禎的大力支持,修改曆法的工作才真正走上正軌。
感恩圖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況是徐光啟,更何況是徐光啟還極可能把崇禎視作明君聖主,所以說服徐光啟的困難可想而知。
淡淡的墨香流連,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幾何原本》,廖南無感慨依舊。幾何、直角、鈍角、銳角、平行線、相似……這些個早已融在血液裏的詞語在這一刻是多麼親切!
《幾何原本》是從公元前三世紀希臘數學家歐幾裏得的著作《原本》翻譯而來的。歐幾裏得的這部著作是用拉丁文寫的,拉丁文和中文語法不同,詞彙也很不一樣,書裏的許多數學專業名詞在中文裏都沒有相應的現成詞彙。要譯得準確、流暢而又通俗易懂,是很不容易的。今天的中國人所習以為常的詞彙都是當年徐光啟嘔心瀝血,反複推敲而確定下來的。
不知不覺間,廖南無在徐光啟的府門前已默默佇立了半個時辰。肅殺的秋風中,幾片飄落的黃葉撫過廖南無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