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下午剛過不消六點,慘淡的日光就被沉沉的黑夜淹沒。
蘇顏跺跺有些凍麻的腳,似乎再等一會,腳趾頭就齊刷刷的掉下來了。蘇顏討厭冬天,以前覺得那些飄飄落的純白雪花搭配著熱鬧的外國洋節,無比讓人興奮,現在全部被冷意代替,恨起了這個漫長的冬季。
計程車一輛又一輛的被別人殷勤的男朋友搶走,蘇顏吸了吸凍僵的鼻子,除了嗆人的冷空氣,剛才那一大束玫瑰花,沒有留下任何香甜的味道。蘇顏有些憤憤的想,是不是除了清明節,都可以用來表達愛意,不知真假的愛意。
下班的人都快走光了,蘇顏才攔到車。計程車上有好幾種味道的集合,似乎前一任下車女子身上的香水還飄散在小小的車廂裏,但那帶著些溫暖的空氣足以讓蘇顏的手指恢複知覺。司機師傅在路口等待綠燈的時候隨意調換著電台,傳出來的還帶著吱吱啦啦的電台甜蜜歌曲大同小異的渲染著聖誕節的氣氛,真不知道那個白胡子的老頭,是怎麼收買了若幹個電台。學生時代的蘇顏就不怎麼追捧外國節日,在加拿大那幾年,饑寒交迫的她,為了生計忙的團團轉,更無暇顧忌這個外國人的盛大節日。而現在,除了不追捧,甚至還帶了些不屑。
蘇顏喜歡坐車,看路邊算不上風景的風景、夜晚散發溫暖光芒的霓虹燈、大街上來去匆匆的行人、前方慢慢移動的車流。隔絕了寒冷,一切都變得美麗起來。以前她依偎在那個人寬闊的肩膀上傻乎乎的說,我希望這條路永遠都沒有終點,一直開下去。他笑著摸她的頭發不說話。幼稚的人總喜歡說永遠,似乎是模糊的誓言是未來的承諾,他們怎知,未來變數太多,誰也捉摸不透命運。後來她讀到了紮西拉姆?多多的詩,來我的懷裏,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裏,那個似曾美滿的場景猛然撞進她的腦海裏,心髒被別人捏住了似得疼得無以複加。結好的傷疤,傷口又被撕裂開來,鮮血淋漓。
司機師傅似乎對於為什麼男朋友不來接她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旁敲側擊的問了好幾次,蘇顏說了一下男朋友出差了,便不再去理會熱心大哥對於她“男朋友”讓她獨自過節的強烈譴責。以前蘇顏就總是說一些善意的謊話來粉飾生活,現在對於撒謊更是隨手拈來,當然了,司機師傅也不會計較是真是假,這隻是挑起聊天的一個由頭而已。
下車後蘇顏先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新鮮的蔬菜,冬季的菜價貴的嚇人,就連廉價的白菜身價也不斷攀新高。經曆過挨餓的生活,現在的蘇顏對價錢格外敏感。奶奶以前總是喜歡存儲一些大白菜,餐桌上似乎頓頓有白菜的身影,蘇顏不喜歡也沒得選擇。現在她也是喜歡每次順手買上一顆,靜靜的擱在冰箱的角落裏,時間長了,還會從菜心出長出新芽,開出嫩黃色小小的花。
開了家門,黑黢黢的室內也冒著幽幽的冷氣,老舊的一樓,暖氣管被管壁掉下來的鐵鏽堵塞,找暖氣公司疏通了幾次熱水還是通不過來,隻好作罷。開了客廳和臥室的空調,喝了一小杯熱水暖胃,蘇顏才覺得自己算是活過來了。脫下厚重的大衣,洗了手,打開廚房昏黃的燈,圍了圍裙下手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雜燴麵。她從小喜歡吃這些亂七八糟燉在一起的東西,花樣不斷被翻新,一個人吃了好幾百碗,還沒有厭倦。爺爺老是說她沒有耐性,現在蘇顏總算是可以跟爺爺叫囂了,這樣的事實擺在眼前,自己肯定是要贏的。打開電視換到了一個娛樂節目,電視上一群人跳跳鬧鬧,蘇顏也跟著傻傻的笑,絲毫沒覺得一個人的盛大節日有多麼難過。
磨磨蹭蹭收拾了幹淨了廚房,賴在沙發上眯著眼睛看了一段冗長的電視劇,給自己放了一缸熱水,美美的泡了個澡。蘇顏喜歡洗澡,無論多晚回家,必定要洗幹淨了才上床。上大學的時候宿舍裏攜帶家屬聚餐,舍長笑眯眯的對那個人說,無論房價多麼瘋長你都不要擔心,你隻要買一個一平米的衛生間可以讓我們的小顏隨時洗澡,她保準幸福的立馬嫁給你。大家鬧哄哄的笑,那個人在蘇顏耳邊噴出熱乎乎的情話:你可真精明,一平米的廁所可比鑽戒貴多了。蘇顏笑著打他,“你想買,我還不去呢”,那樣的嬌嗔,鮮明的刻在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