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的時候,蘇妮開始懂事。她幾乎沒有出過蘇家大院。
她生病了,病勢來得很凶,這一次,她以為她的爸爸媽媽會心疼她,會留下來陪著她,她求了蘇家老爺子給遠在英國的媽媽打個電話,讓她回來陪自己。
她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麼跟媽媽說的,媽媽沒回來,爸爸回來了,卻隻在床邊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知道她發高燒,他甚至都沒有抬手摸一摸她的額頭,就離開了。興許,是看她太過可憐,蘇衛國說,“好好養病,等你好了,我……我會再回來看你。”
那一眼,讓蘇妮瞬間長大了,淡漠的,帶著些憐憫的眼神,這世上會有一個父母看自己的兒女是憐憫的?
不,會有寵溺,會有心疼,會有不舍,卻惟獨沒有憐憫。
蘇妮不懂,她緊緊地抓住被子,輕輕地哭,哭得很傷心。她不懂,她的爸爸媽媽為什麼不喜歡她。
是警衛員叔叔在醫院裏陪著她,看到別的孩子都是父母送過來的,在一旁細聲安慰,連紮個手指血都心疼得要命,比紮在自己身上都要疼,蘇妮除了羨慕,還是羨慕。
旁邊有阿姨在和自己的寶寶說,“看看那個小姑娘,多乖啊,你比人家還大呢,怎麼這麼不聽話?”
蘇妮隻笑笑,她那時候不懂,後來才知道,不是她不想哭,不想鬧,不想引得大人心疼。實在是,沒有人會心疼她,她不知道該和誰哭,和誰鬧。和警衛員叔叔嗎?蘇妮做不到,人家是公事公辦,若是她真的鬧起來,就是無理取鬧。
那一年她幾歲?蘇妮忘了。她上完學回來,一個背著破麻袋的老爺爺在外麵在路上攔住了她,用一個金色的如意約她到了旁邊的咖啡屋,聽了老爺爺的話,她才知道,她不是蘇家的孩子,老爺爺說她是他的孫女,她不信,她明明是蘇家的長女嫡孫,怎麼能是那個窮得隻穿得起一身破衣服的人的孫女?
她已經懂事了,蘇家帶給她的身份讓她在京城裏的貴女中享到了榮耀。她比一般的孩子早熟,若是那個老爺爺早一點來,或許她會聽他的,跟著他回去,可他到底來晚了,她沒辦法跟著他回到她應該待的雷家村。
她跟著蘇老爺子去參加一個酒宴的時候,她看到了徐承墨。少年的徐承墨如謫仙一般,他的冷著的臉,他的挺拔的身,他的不羈的氣勢,他的淡淡的一回眸,從此後,蘇妮的眼裏再也容不下別人。
她聽到了別人的話,“那是墨少呢,好多年沒有看到他了,聽說很小的時候就和蘇家的女兒訂了婚。”
她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時候,站在洗手台前麵,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許久,一時間,她都忘了自己,忘了這個世界,隻沉浸在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中,遲遲走不出那魔障。
蘇家的女兒,沒有人說是誰,但蘇家,隻有她一個女兒,除了她還會有誰?
來的這個老爺爺姓雷,聽到雷老頭說的話,蘇妮嚇得腿都軟了,冷汗冒了一身,若不是在外麵,若不是當著眾人的麵,她一定要將那老頭攆走。她可以舍棄了榮華,舍棄了富貴,卻無法舍棄已經在心裏鑄下的那個人。
他的不入凡塵的氣質,他的完美如雕塑般的臉,他的舉手投足般如王者般的氣質,還有他背後的家族,身份和背景。
她想,這世上或許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夠不為這個人吸引,不去迷戀,舍得離棄。
她想,命運何其公正。她從小沒有父母疼愛,身邊沒有家人,最後卻給了她這樣一份姻緣,生活對她還是公平的。
隻是,她心裏卻再也放不下,她總覺得她現在的這份生活像是偷來的,至於偷了誰的,她心裏清楚,雷老頭沒有瞞著他。她甚至有些怨恨,雷老頭竟然讓蘇茉還活著。
她偷偷去看了那個女孩子,和她調換了身份的女孩。她一身破衣爛衫,背著一個破舊的書包,行走在鄉間田野,她一身淡然的氣質,款款而來,竟然蘇妮恍然如身在皇廷蘭院,看蘇茉腳下步步生蓮。
那一刻,蘇妮心底裏有種來源於骨子裏的恐懼。那一晚,她做了個夢,夢到她所擁有的一切都被蘇茉奪了回去,身份,姻緣還有……性命。
雷老頭在京城待了三個月,將雷家祖上傳承下來的功法和堪輿的本事都教給了她,告訴她,想要保留所擁有的這一切,唯一能做的,就是比蘇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