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廢園(1 / 3)

我叫吳琤,號琴聲,現在住在古代的一座大宅院裏。我的名字是我那生活在現代的父親給取的,為的是記念他與我母親初逢時,母親彈奏的那一支清曲。號卻是我自己取的,那是很多年以後了,我衷心地向往“林下聽鬆濤,石邊撫古琴”的生涯而不可得時,為自己取的。

現在的我並不知道我會擁有這樣的一個號,我現在過得還挺快活的。不是因為我的境遇好,而是因為,用我父親後來的話說:我性格好,象他。這話前半截我同意,後半截卻不同意,它透著許多父親都有的,麵對兒子,尤其是麵對頗優秀的兒子時的沾沾自喜。其實我這隨遇而安的性格來自我的母親。

我住的那所大宅院,主人姓薛,我的母親叫薛欣。我這麼一說,你一定看出問題來了。一個姓薛的做了母親的女人,是不應該帶著她姓吳的兒子住在薛家的。我說我的境遇不好,也就在這兒。

其實我母親曾是外公的掌上明珠,從小充作男兒撫養,十幾歲時成為名動京城的才女,很多人對外公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外公卻不以為然,直到有一天,母親突然失蹤,幾年後又帶著來曆不明的我重新出現,外公才發現,麵對一大堆幸災樂禍的嘴臉,他竟無力保護自己的女兒。當人們興奮和憤怒夾雜在一起的古怪情緒達到頂點時,母親和我差點被沉潭。救了我們的是一道來自宮中的聖旨。沒人知道皇上為什麼會不允許大家懲罰這個不貞潔的女人。我隻知道,這道聖旨不僅救了我們母子的命,他還使我能夠在薛家生存下來,而且還肆意的揮灑我那天生樂觀的性格,直到十一歲。

外公沒有多久就憂鬱而死。即使是外公的死也沒能使母親走出他和我住的那個破舊的小院子。母親寫了“廢園”兩個字貼在牆上。那是我最早認識的兩個字,也是我最早體會到的一種愁緒。廢園位於大宅院的西北角,一圍土牆裏,一座歪斜的房子。因為長久的沒人使用和維護,已經破敗不堪了。可土地裏的養分不會因為人氣的缺失而流走,母親苦心地在廢園裏經營出一個小花園。土牆上流淌著薔薇花,門前盛開著海棠,這些植物因了母親的關懷而一概欣欣向榮,毫不落寞的裝點著這個所有的人都努力躲避的園子。後來,我知道有一句詩形容這個園子真是太合適了:似這般姹紫嫣紅開遍,原來都付與斷壁殘垣。

母親把一張古琴放在窗前的琴桌上。每天,母親都會在某個時候撫起琴來,讓憂鬱而舒緩的琴聲從窗口流淌到廢園的每一個角落。我聽不懂母親的琴聲,也不太喜歡琴聲裏流出來的那種憂愁。可是,因為母親每天都會撫琴,所以琴聲就成了我的生活中一種自然而然的東西。當母親叫我學琴時,我也不曾覺得有什麼不好,而且很快就學會了。不過,我總想用著古琴弄出點快樂的聲音,卻因此一再被母親訓斥,又使我對古琴有了幾分怨恨。

從很小的時候起,母親就給我規定了嚴格的作息,每日親自授課,除了學習撫琴,更重要的是讀書識字。母親是嚴厲的先生,而我是天資聰明卻不甚好學的學生。童年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在春日晴和的日子,我在窗下咬著筆頭發呆,為了不能出去玩卻要完成母親的功課而沮喪。有的時候甚至是一種憤怒,當薛福竟然在外邊自在地玩耍時。

薛福是廢園裏唯一的仆人。不,其實他是我的玩伴和同學。母親自從進了廢園,就放棄了她原來擁有的所有特權,她料理她自己和我的一切事情,不要仆婦。她唯一的要求是要給我配置一個小廝,這樣,薛福來到了廢園。自然,和別的一切供應一樣,好的也不會給我們,薛福並不是一個優質的仆人。首先,他長的不漂亮,黑不溜秋的;其次,他貪玩,貪玩到沒眼色的地步,就好比我的功課還沒做完呢,他居然就先做完了他的功課,而且還跑到外頭自顧自的玩兒,不顧我這個小主人還在受苦受難。這也就是在廢園,我母親護著他,還不許我拿他撒氣,不然,甭管在其他哪一房裏,就他這麼做小廝,還不給打爛了!再有,他沒有依靠,雖說他父親是薛家的管家,也算是有臉麵的奴才,可他親娘死了,父親娶了後媽,後媽拿他當眼中釘不說,自從後媽生了兒子,就連他父親也不待見他了,沒人疼沒人愛的才會到這廢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