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安勿躁,雖然無法取信於你,可我不是你的敵人,這一點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有許多問題要問我,請先看完好嗎?”
海文的嗓音裏蘊含著安定人心的力量,陸菲相信了他的話。“好吧,”她咬著嘴唇,“看完。”
畫麵上出現了更多幼時的陸菲,全是些微不足道的日常瑣事,在門前的草坪上追逐蝴蝶,和陸程打架,舉著一百分的試卷笑逐顏開,第一次嚐到芥末的味道……那些確實是自己,看著畫麵她毫不懷疑,可一點也想不起來。汗水涔涔而下,這些影像是誰留下的?有人一直舉著攝像機嗎?為什麼會在海文手中?
有時屏幕上的陸菲會衝著鏡頭笑,看到那笑容,她猛然醒悟。是爸爸,隻有爸爸能做到一直在她身邊拍下一切。為什麼沒有相關的記憶?上次在徐天教授的大罐子裏,她曾回想起過兒時的經曆,眼前畫麵中的自己比那一次更年幼。頭漸漸開始有點痛,她苦惱地用拳頭捶了幾下腦袋,隻覺得腦子裏像是塞滿了漿糊,什麼都弄不明白。
畫麵一變,她驚叫出聲。之前那個模模糊糊的夢境在眼前重現,巨大的玻璃罐,交纏的電線,貼滿全身的傳感器,八九歲的自己戴著呼吸麵罩懸浮在透明的液體中,四肢徒勞地劃動,滿臉的痛苦與絕望。她注意到透明中的一縷紅色,腳上受了傷,她想起腳上碎裂的、永遠也長不好的趾甲。
屏幕關閉,海文帶著歉疚地說:“抱歉啊,對你來說,這些恐怕是非常古怪的體驗吧?明明是自己,卻無法想起,就好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人的過去。”
“你……認識我爸爸?”陸菲答非所問。她隻關心這個。
“認識。你也看得出來,所有關於你的影像資料,都是陸教授交給我的。”
“爸爸他……在哪兒?他和誰在一起?他在做什麼?為什麼再也沒有回來見過我?”
“你想見他嗎?”
回答得毫不猶豫:“當然。”陸菲很奇怪,我為什麼能這麼冷靜?不應該一邊流著淚一邊喊著爸爸,說我想你嗎?
“可惜,我不能帶你去見他。”年輕人憂傷地看著她。
“不能?那你告訴我做什麼?戲弄我?”
“絕沒有。陸教授現在……情況很特殊。”海文招了招手,護衛們默不作聲地一起退出房間。
他想說什麼,她搶了先,護衛們才把門關上,她便機槍掃射似的開了腔:“那你給我看這些是為了什麼?勾起我的回憶?告訴我我是連驚跳反射都沒有的人?讓我覺得苦惱?想看到我脆弱的一麵?救了我所以就自以為有些特權?打算過來挖牆腳?覺得我應該痛哭流涕地求你?對不起,我和你想象的有點區別,要是以前,我確實會大哭一場。可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爸爸不明不白地丟下我和弟弟,確實挺悲傷的,那又怎麼樣?都過去很多年了!我又認識了很多朋友,經曆了很多事,哪有心思還為那種事情流眼淚啊!”
陸菲性子溫和,脾氣相當好,不代表她就不會生氣。一口氣說出來,胸口的鬱結一掃而空。感覺還真是爽,不過……衝動過後,她又恢複成了原先的樣子,看到海文怔怔的模樣,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呃,”她羞赧地低頭看著腳尖,“你,你救了我,我不該朝你發脾氣。對不起。喂?海文先生?你不要緊吧?”
他竟然哭了。怎麼回事?我才是該哭的那一個吧?場麵實在滑稽,陸菲反倒手足無措。
“我沒事,”海文擺手,“你說得很對。我……是雷冰的朋友。”
叫人震驚的事接二連三,陸菲已經沒有起先那麼驚訝:“你們?你們不是互相……”
“沒錯,互相敵對的兩個組織中一樣可以有朋友,而且就我所知,黎明與岡格尼爾中稱得上朋友的不止我們兩人。”掏出手帕擦拭過眼角,海文又恢複成那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那麼,你找我來究竟是為了……”竟然是雷冰姐姐的朋友,陸菲安心不少。早點說出來的話,也不用提心吊膽那麼久。
“告訴你你有多美,真的,”海文說道,“請當做是普通朋友之間的一次正常交往。我和雷冰各有所長,我們在進行一項共同的研究,希望能弄明白當初你父親的研究成果。”
“你既然認識我爸爸,直接找他不就好了?”
“不,我說了,陸教授現在情況很特殊,所以我們能找的隻有你。”
“我隻是個初中畢業生,你們想研究我爸爸的成果,找我有什麼用呢?”
海文聳聳肩:“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太清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