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次行動,遊擊隊事先準備了足足一個月。戰鬥進行得很順利,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唯獨對軍閥頭子的狡猾估計不足。那個人丟下拚死抵抗的護衛,和人換過服裝,從一條偏僻的樓梯溜走了。幸運的是,在離開旅店的偏門之前,劉弈用瞄準鏡捕捉到了他的行動。
可我當時沒有開槍,劉弈的指頭輕輕摩挲著扳機的護圈。因為那個軍閥的背上,趴著一個不超過十歲的女孩。至今劉弈也沒弄明白,那個女孩子和軍閥是何種關係,可她與整件事毫無關係這一點,他是清楚的。擊中軍閥無比簡單,可子彈一定會貫穿那女孩,對他來說,這一發子彈是絕對不會射出的。
於是軍閥頭子安然離開,報複隨之而來,遊擊隊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同伴們一個個倒下。本來,詳細的經過隻有劉弈一人知曉,若他絕口不談,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然而讓隻有十幾歲的男孩獨自背負如此事實,心理壓力可想而知,終於有一個晚上,再也忍耐不下去的劉弈叫上導師,來到一處他們熟悉的山崖頂部。麵對荒涼的景色,他一五一十地把當天發生的事告訴了艾哈邁德。
“確實是你會作出的選擇,孩子,你做的沒錯,”導師認可了他的做法,同時說出了令他不解的話語,“可惜的是,你當時如果開槍,現在就是一名真正的狙擊手了。”
“我現在不是狙擊手嗎?”他問道。
“不是,”導師嚴肅地回答,“除非把你的心冰封起來,孩子。對狙擊手而言,所有生而為人的情感盡皆累贅,隻能令你的心跳失常,呼吸急促,準心晃動。”
“可沒了情感,”隻有十來歲的劉弈搔頭,“那還是人嗎?”
“不是,”艾哈邁德毫不猶豫,“真正的狙擊手不是人。”
“聽著有點難。”我要朝那個方向努力嗎?年少時總是會被這種聽起來很酷的事情所吸引,多年後重新審視才發現當年有多可笑。但,這正是青春啊。
“不是難,而是做不到,”艾哈邁德用手指點著劉弈額頭,“你永遠也做不到,也掌握不了極致的技藝。”
導師的觀點令他難堪:“您為什麼這樣說?不試試怎麼知道?”
“太多的事不需要去試也知道答案。不相信的話,那麼回答我,假如有一天你我在戰場相遇,你成功地先發現了我。到了那麼一天,你能向我開槍嗎?誠實地麵對自己的內心吧,孩子,能嗎?”
沒有等劉弈回答,艾哈邁德便轉身離去,留他一人在崖頂苦思冥想。那之後沒多久,劉弈便離開了遊擊隊,在使館的幫助下回到了天朝。如果拋棄感情才是真正的狙擊手,才能在射術上登峰造極,我可不想成為那樣的怪物。
可是眼下,假如真的把感情拋下,一定會比表現更好吧?劉弈望著久久不散的煙霧漸漸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