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太叫人尷尬了,場麵頓時變得沉默。
好在目的地已至,渡邊在簡陋的門麵前停下,除他之外,所有人都一臉的懷疑。那家修理店實在太不起眼,風格像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天朝公路邊時常可以見到的修車鋪,店外用破爛的、隨風飄搖的塑料布支起一個棚子,各式各樣的零件堆積如山,方圓十米內幾乎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肉眼見到的每一處地方都滿是黑黝黝的汙跡。
鴨梨嗅了嗅,機油、汽油、潤滑油混合了橡膠、木料與鏽蝕的鋼鐵,各種氣味形成了濃重的漩渦,實在不願細想剛才吸入鼻孔的究竟是什麼。他又看了眼身邊三具MS6A3,維和部隊的塗裝是典雅相間的藍白,頭部設計精巧的觀瞄窗口,極具現代感的傳感器和信號增幅天線,還有手持的動力甲專用步槍。整潔,美觀,對比強烈得像是歐洲殖民者第一次見到印第安人。
泥潭裏的白天鵝,一向與文藝絕緣的鴨梨突然蹦出這麼個念頭來。
“這種地方能修好我們的機體?”美國大兵頭一個嚷道。
剛剛嘲笑了他的娜塔莎也幫腔:“怕是在這裏站一會,本來完好的機體都該出故障了吧?”
渡邊不理會他們,向著店裏沉聲道:“斯瑪格先生,有機器需要你修理。”
一個精瘦的小哥從黑暗的店鋪伸出鑽出來,滿頭滿身的油汙,聞起來有三四天沒洗過澡了。“我正忙著,渡邊老先生,”小哥很不耐煩,“是什麼東西要修?”
“三個動力甲。”
斯瑪格飛快地抬頭環視一圈:“是‘蒼穹法蘭絨’?穿高檔貨的家夥也肯到我這種小地方來,也算有點人味了。可是對不起,不修,我跟他們沒有來往。”
“你還真敢說!”娜塔莎扮個鬼臉,“你這兒連個自動機械臂都沒有,修個鬼啊!”
“哈哈哈你這傻妞,人倒還長得不錯,可是腦子和驢子的區別在哪?我本來就修不了,不麻煩你們指點,”斯瑪格大笑,“老先生,你今天怎麼搞的,以前帶來的客人裏蠢貨很少,今天一下子來了一年的份!”
渡邊問:“在來三岐的路上,誰坐在你的副駕駛座上?”
“怎麼?”小哥的臉色突然變了。
“他希望你修好這三台機器。”
“等等,”鴨梨叫住老人,“你說的那個副駕駛,該不會又是頭兒吧?”
“是劉弈先生沒錯。”老人肯定地回答。
“哦,是他,他有一台很酷的動力甲!他還活著?老先生,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哦上帝,”斯瑪格在胸前劃著十字,“這是一個月來最好的消息。你見到了?他知不知道我在三岐港開維修店?他讓你帶他們來的?能不能叫他來?我想跟著他幹,好過待在這種鬼地方天天給人修摩托車。”
頭兒的朋友遍地都是,連如此遙遠、與原本生活毫無交集的越南也不例外,鴨梨佩服得五體投地。話說回來,他的朋友多並不能改變這是個邋遢鋪子的事實,這位叫斯瑪格的小哥又是鋪子裏唯一的活人,看起來人和設備沒有一點可以修理MS6A3的可能。
一連串的問題令渡邊皺眉:“他隻希望你能修好它們。”
“順便,”娜塔莎聰明地猜到了其中關鍵,“他很歡迎你加入他的隊伍。”
“真的?這位尊敬的小姐,”剛剛還是傻妞,現在就成了小姐,“當真?”
“不僅當真,而且事情是我說了算。”
“感謝上帝!”斯瑪格再度劃十字,“包在我身上!來吧你們三個,把身上的廢鐵脫下來,我這就把它們變成男人該穿的東西。”
三個大兵將信將疑地從動力甲裏出來。他們確實聽說過斯瑪格的大名,知道國際醫師組織的誌願者中有個無師自通的機械師,精通各類動力甲——準確地說是各種人類造的又能動的機器——的維護。傳聞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他們身上的動力甲是頂尖科技的結晶,常識告訴他們,故障不是用扳手敲敲打打就能搞定的。
但是斯瑪格的常識與他人的常識顯然有所區別。他鑽進店裏,搬出一口和他一樣髒的箱子,箱蓋上的木板破破爛爛,被他隨手扯下丟在一旁。箱子裏是一個堪稱古董的麵板,表麵鏽跡斑斑,連最老式的晶體管圖示儀都沒有,隻有幾個搖搖欲墜的機械指針,刻度盤早已模糊不清。
娜塔莎湊過來伸長脖子,刻度和文字都鏽光了,她認出其中一半的功能。“電表?萬用表?還有什麼?這東西的年紀比我爺爺還大了吧,用它能檢測現代動力甲的故障?你該去買點新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