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僅僅如此?”李軒笑了笑,問道。心中雖知敬翔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卻不禁連連暗歎,敬翔的見識也不過如此。
敬翔見李軒如此輕描淡寫的問話,一時摸不清李軒心中所想,拱手問道:“殿下若非尚有良策?”
“唉,敬先生呐。”李軒拍了拍敬翔的肩頭,苦笑道:“正如先生所言,以本王當前之勢,取而代之是輕而易舉之事,但取而代之之後呢?”
敬翔被這麼一問,立即道:“當是輕徭賦,重民生,選賢臣,興兵舉,行王道,施恩於服拜者,施威為叛逆者。”
李軒聞言,扶牆而笑,道:“先生初識朱溫之時,嚐言道《春秋》不適當道,如今卻要本王行王道,可笑可笑。”
敬翔被笑得臉色一陣漲紅,猛然跪倒叩首道:“請殿下明示屬下可笑之處。”
李軒止住笑,擦拭掉眼角因笑得過度而被嗆出來的眼淚,攙扶起敬翔道:“先生快快請起,自從長安大牢之後,敬先生不僅是本王的良師,更是本王的益友,你我之間無須這繁瑣跪禮。方才本王失儀,還望先生見諒。”說完,朝敬翔躬身一禮。
敬翔大驚,膝蓋方要彎曲,想起李軒剛說的話,連忙換做躬身回禮。
施禮完畢,李軒笑著問道:“請問先生,王道可否富國,可否強兵,可否令我大唐不墮治亂循環,可否令我大唐之民永享富足?”
“這……”敬翔額角滴下一滴汗液,不知如何作答,“屬下愚鈍,還請殿下指點。”
李軒轉身望著城外,無月的夜,即使樹梢壓滿積雪,也沒有半點白色投入人眼,淡淡道:“本王常常在想,朝廷應該是為保障士農工商各階人人平等而存在,朝廷保障人民之生命、財產與尊嚴不受侵犯,而人民則以繳納賦稅來支持朝廷實施這種保障。”
“這……這……”敬翔瞪大眼珠看著李軒,眼前的雅王似乎換了一個人,說的這些話他根本想都沒想過。
李軒不理敬翔的窘態,繼續自顧道:“而在朝廷之支持下,人人可自由追逐財富,民富則賦稅足,賦稅足則國富。國富則可進一步興教扶困,使民不愚不貧。民智若開,則人人知為自己之利而奔走,而朝廷之責,便是維係各方利益之平衡。唉,如今天下,民眾尚不能溫飽,談何識字知義,談何開民智。千百年來,愚民之策,禍害不小啊。本王心中若有千般構想,可路又在何方?”
“既是如此,則需一個明君高踞朝堂方可。”敬翔若有所思道。
李軒點了點頭,暗忖終於有點對題了,笑道:“君王當由人民認可方有其權威,若是君王無道不賢,人民便可通過某種形式撤換之,代之以人民信任之君王。這種撤換君王的形式,不一定是要暴力的形式,或可和平的形式。而這一切的實現,皆有一個前提,便是廣開民智。”
敬翔卻一個勁的搖頭:“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殿下所言,屬下聞所未聞。千古君王,斷無可能如此輕易放棄自己之權柄。”
李軒笑了笑,搖頭道:“若是民智已開,誰能以一己之舟,而抗滔天之水。”
敬翔站在李軒身旁,獨自擰眉深思,或點頭,或搖頭。
李軒知自己一時無法說服他,但終是開啟了敬翔思考自己這個夢想的開端。
天際漸漸染紅,躲在地平線之下的朝陽即將升起,新的一天已經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