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金融風暴(六)(3 / 3)

“呃……流寇?你想的不是那什麼?”

“難道你希望我想那什麼?”李雪鱗斜了他一眼,“因為這些流寇,黃河沿岸的人口和社會財富急劇減少,已經影響到了我們的貿易。去年下半年,與大夏的民間貿易額逐月下降,首先影響的是稅收和就業。就業率下降,我們的經濟總量萎縮,稅收更少。那些流寇是在和我的錢袋子過不去!那些混蛋竟然有膽子害我破財,你說,我養軍隊是幹嘛的?”

李雪鱗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誰和他的財政過不去,他就用軍隊讓那人再也過不下去。才不管對方是否代表了先進的階級,是否拿勞苦大眾當擋箭牌。郡王殿下覺得這麼做理所當然。縱觀世界曆史,凡是持劍經商的,都走向了富足和文明。隻在嘴上講大道理的,最後基本都被人亡國滅種。

但是在這十三世紀的古代中國,這種強權思想是被傳統儒學所唾棄的。

唉,這做人怎麼能這麼不厚道呢?那個表字庭晏的儒生忍不住嘀咕。對於社會不安定因素麼當然是要用大道理來安撫,讓流寇們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從此學習聖人之道,洗心革麵。這動不動打打殺殺的,多野蠻啊。俺們是文明人,被人打了,怎麼能報複呢?

“我受夠了那些流氓無產階級,對流寇用兵也就在最近了。等我這邊物資準備妥當,你就要開拔,先用騎兵消滅對方主力,再用步兵清除殘餘。怎麼打你自己去考慮,隻要能贏,我不管細節。”

李雪鱗接下來的話讓那儒生差點背過氣去:“不過打下來也要守得住。別和流寇講什麼大道理,那些文盲連字都不認識。對付這種農民起義,我教你三招:一、繳械投降的放回家,抵抗者都沿著官道絞死。二、每收複一地,安排五家連坐,有一家又出了流寇或者資敵,那家人全部絞死,其餘四家去遼東的礦井裏做終身苦役。三、免除賦稅,開倉賑濟,有多少存糧就發放多少,不夠的花錢向大戶人家購買,務必讓收複地區的人民都有飯吃。誰敢囤積居奇、中飽私囊的,殺無赦,家產充公。總的來說,恩威並施,最短時間內恢複社會秩序。張彪,我賦予你對交戰地區實施軍管的權力,好好幹吧。”

李雪鱗說完,招呼兩位記者上前:“你們立刻回去,把我軍即將出兵剿滅黃河沿岸流寇的消息登出去,越快越好。我剛才所說的三條策略也授權你們兩家刊發。第二和第三軍的調動暫時不公布,別給我的國安部添麻煩,知道嗎?”

張彪隱隱感到有些問題。今天李雪鱗來這兒是聽他報告步兵組建情況的,怎麼扯到了軍隊調防上去,最後竟成了征討流寇的通氣會?郡王殿下一向喜歡抓住重點,很少跑題,這麼做顯然不是心血來潮。但是用意呢?突然出兵到朝廷的地界上打仗,這麼敏感的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李雪鱗顯然有事瞞著大家。見兩個記者捧著比黃金還貴重的新聞素材,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嘴角浮上微笑。

“那麼,張彪,今天想和你說的就是這些,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再找個時間,和李鐵膽副軍長一起來找我,咱們私下交流。”李雪鱗整整衣服,和手下的中將軍長互敬軍禮,又同其他高級軍官一一告別,“鐵膽,有空多向你們軍長學學。還有你,赫林,作為軍一級的參謀官,我期待你的成長。啊,陸參謀長,看來你已經上手了。”

李雪鱗替陸淩整了整衣領,笑道:“委屈你這兵部尚書當一個軍的少將參謀長,真是大材小用了。聽張彪說你對於製定作戰計劃相當有功底。但是計劃的可行性來自於知己知彼,怎麼樣,對我們自己的軍隊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陸淩似乎還不怎麼習慣這身軍服,忸怩了一下,訕笑道:“報告司令官,這……怎麼說呢,這兒和朝廷那邊實在差得挺遠,末將還有不少東西要學呢。”

“時間不等人,抓緊學。”李雪鱗拍拍陸淩的肩,和其他高級軍官打過招呼,便帶著儒生們上了門外的馬車。

陸淩早就從張彪處得知,國防軍總司令如果對誰說話直白不客氣,就說明他相信這人,肯給實權。雖說自己原本差了好幾個級別的下屬,現在居然成了頂頭上司,這讓陸淩多少有點不自在。但一個裏外不是人的棄子居然也能成為世上最強軍團的參謀長,陸淩是真正感激李雪鱗。要說用人方麵的氣度,渤海王確實比朝廷強太多了。

而對於李雪鱗來說,這是很自然的事——一樣要付這份工資,自然得找素質好、潛力大、能創造更多剩餘價值的。什麼出身、山頭、派係,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反正政府係統有齊楚的內務部管著,民間有鐵鷹的國安部盯著,軍隊有韓世烈的軍情處把守,別說區區一個陸淩,就連李衍、胡濤這樣的大鱷都翻不起浪來。

而這些台麵下的東西自然不是人人都能看到的,所以在普通人眼中,渤海王就成了舉賢不避親仇的真英雄。殊不知,所有能活下來的英雄,身後無不藏著把淬過毒的匕首。

“各位,我們接下來要去的是興華學校。這所學校目前有著渤海國內最齊全的學科設置,可以說是一座樣板校。現在雖然隻根據義務教育的需要設立了五個年級,但以後將逐步擴展為從小學到大學的十六年一貫製學校。”

李雪鱗手中的文件夾已經有了興華學校的資料,阿史那哲倫這番介紹是說給坐在對麵的王德山聽。

李雪鱗見老夫子對他的親衛多看了兩眼,便主動介紹道:“老先生,這是阿史那哲倫,突厥王族苗裔,下一代的可汗,也是我的結拜兄弟。自從會盟各族後,我安排這些年輕一代跟在身邊,讓他們多學學,多看看,到時候也能為自己的族人找一條好出路。”

王德山看了看哲倫高挺的鼻梁和有些深陷的眼睛,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這個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李雪鱗的眼睛。

“老先生,聖人不是說過,‘有教無類’嘛?”天可汗笑道,“再說了,國家,非一家一姓一族之國家。別說突厥人,契丹人,回鶻人,就算是蘇合殘部,隻要能拋棄成見,與這片國土上的人們共享榮耀與苦難,就都是華夏的國民。我倒是覺得,對於國民的界定來說,比起血統,文化上的認同更加重要。而這個認同也是雙向的,不能隻要求別人用熱臉來貼你的冷屁股。你說對不對?”

粗俗!身為王爺,說話怎麼能這般粗俗,連“屁股”都說了出來!但是……但是……這倒也確實有道理……

王德山如果反唇相譏,或者冷下臉來,李雪鱗倒也不會感到意外。儒生嘛,大多是些讀書讀成了榆木腦袋的家夥。而王德山這種儒生中的儒生,自然就該是榆木中的榆木。

可就是這個一臉皺紋,連外表都像老榆木的儒生,居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還微微點了點頭,這倒讓李雪鱗微微驚異了一下。

難道說這老頭兒……唔,如果真是這樣,倒是個送上門來的寶貝。

李雪鱗打量了王德山兩眼,心中已有了個主意。他很久以前就想做一件事,一件比起改軍製、改官階,乃至改政體,都更加出位的創舉。但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如果這個王德山是大儒中罕有的非榆木腦袋,說不定真能把那件事給辦成了。

渤海王思索了一下,決定拋出繡球來試探。

“老先生,”李雪鱗將身體往前傾,湊近大儒,“你認為‘聖人’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