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市郊區的一所民房,暗黃的燈光經過一陣激烈的左搖右擺後終於安定下來。
安定下來的燈光投射了一個粗短的影子,影子握了拳,提著一隻穿著尖頭皮鞋的腳不斷的往地上小小的身影踢去,嘴裏時不時的念著:“老子讓你賣不出花,賣不出花,賣不出花……”
身影蜷縮成一團,隻咬著牙承受著這一記又一記的踢打。蒙了一層淚霧的眼睛裏滿是倔強,一聲不哼。
她不知道是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充滿暴力的世界,更不知道在這樣暴力的衝刺下是怎麼活過來的。
今年究竟幾歲了,或許是七歲了,也或許是八歲了。反正活了幾個歲月就表示已經承受了幾個歲月這種地獄般無邊無際的催殘。
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如何才能擺脫這種日子?她已無力思考,全身上下每個可以活動的細胞不無凝聚在一起抵抗著暴風雨似的折磨。
可能踢得累了,又可能是再踢下去怕她小命嗚呼。尖頭皮鞋的主人收回腳蹲了下來,手掌不重不輕的拍打著她的臉:“明天再賣不出去花,老子就把你打殘了去要飯!”
她鬆開緊咬的牙,有氣無力的應了聲:“謝謝老板。”
老板可能還不算解氣,臨走前又衝著她的肚子踢了一腳,這才罵罵咧咧的鎖了門哼著小調的下了樓。
她勉勉強強鬆了口氣,渾身的疼痛已讓她懶得再動彈,就打算著維持蜷縮的姿勢一覺睡到大天亮。可是就當她閉著眼迷迷糊糊的時候,屋外的樓梯響起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醫院裏,她躺在病床上,因為外傷的關係,正掉著滴點。在昏睡了兩天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溫暖。
眼前這個被喻為人民英雄為人民的警察叔叔的眼神有些溫和,這使得她更加感受到了人民警察的溫暖。這種感動讓她甚至有些熱淚盈眶。
警察叔叔打開筆記本,原本溫和的表情變成了習慣性的嚴肅:“姓名?”
她茫然的搖搖頭。
警察叔叔頓了頓,又問:“年齡?”
她還是搖搖頭。
警察叔叔歎了口氣,嚴肅的臉上映出一分同情:“唯一四肢健全的孩子,結果給弄成啞巴了,這幫他媽沒人性的人販子,真不是東西。”抱怨完畢,一個愁字上爬上警察的心頭:“這下筆錄該怎麼做啊?”
她倒是咧開嘴,第一次由心笑出聲來:“嗬嗬,叔叔,我不是啞巴,老板說,賣花的不能啞,啞了就賣不出花啦。”
她以為,生命之花已經開始向她盛開,但是花還未開到一半,就開始謝了。不錯,曾經拐了她的人販集團確實被瓦解了,但由於沒有找到親生父母,她向警察局裏留下DNA後就與其他孩子一樣被送入市裏一所福利院裏。
福利院條件雖差,卻可保三餐溫暖。隻是,院長說沒有多餘的閑錢供養他們,提倡有力沒力的都需出點力。
於是她又被偽裝成花童——賣花賺錢。
賣花!就像一頭凶惡的猛獸,沒日沒夜的催殘她的意誌,催殘她對生命的渴望。沒有人能感受到她心裏的種種恐懼,每次看到花,她仿佛又親臨當年被尖頭皮鞋毒打的每一個境頭。
那天夜裏,她跑了。
街上人來人往,可能會有人向她投一個同情並帶著疑問的眼神,但不會有人向她伸出援手。終於,她昏倒了,就在那天橋下的一塊泥地上。
或許,這塊泥地就是上天給她的終結。
曾經有人說,一件事的終結是另一件事的開始。
又或許,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