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回來的太遲了麼?”白衣男子低下眉眼,癡癡地看著眼前的老嫗,忽而默不作聲地將她緊緊摟入懷中,緊緊的將兩顆失散多年的心又緊緊的貼在了一起,緊的再也不分離,“妃兒,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
賣茶老嫗破涕為笑,她那張蒼老的臉在笑容中綻放,俄而她的身體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霧裏,仿佛周身飛舞著不計其數的白色花瓣。
當那霧散去,方才白發蒼蒼、鶴發雞皮的老嫗化為了一名雲鬢花顏、顧盼生情的紅衣女子。
而那名紅衣的女子發髻上不知何時簪上了一朵妍麗的白花。
這花名曰往生,含苞在千年古茶樹的樹心,樹心萌動時綻開一瓣,一生一世隻開一次——
往生花開,千裏異香,枯木回春,隻一眼便忍天妒;
但這花花期卻極其短暫,當花瓣完全綻放後的一個時辰之內,它便會如同冰雪一樣消融,化成柔亮純淨的水,最終化為虛無。
女子的美不正如這朵白花,花開極豔,花期卻倏忽而逝。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佛陀。”白衣男子摘下女子發髻上的白花、抬起眼,看向天空中紛亂如雨的煙火、看遠處燈火如晝的花市,“妮子,我們好像一輩子都沒在長安城中,手牽手看這元夕夜。”
“嗯。”
紅衣女子把頭靠在白衣男子的肩上,偷瞧著白衣男子的眼眸。
“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看吧。”
白衣男子搖了搖手裏的折扇,忽而收了起來,在手心裏“啪”的一聲敲響。
“嗯。”
“難得我們在一起,不要我說什麼你都‘嗯’啊。”
“我隻是覺得,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我都很足夠。”
“這樣啊,那我也‘嗯’吧。嗯。”
“嗬哈哈哈,你的表情膩歪得好惡心啊,你‘嗯’起來的樣子很欠打哪。”
“那你來打我呀,前提是……你追的上。”
白衣男子說罷就朝著花市跑去,而那紅衣女子嗤笑著也隨他跑了過去。
追趕的一路上,鑲金嵌玉的馬車在花市中穿行留下滿路芳香,悠揚的鳳簫聲伴隨著男男女女的嬉鬧四處回蕩,玉壺般的明月漸漸西斜、不覺東邊的天已起泛了魚肚白,而那在魚龍燈中飛舞的喧聲笑語卻從不停歇……
“妮子,我們玩了一夜,你累麼?”
白衣男子牽著紅衣女子的手,跑到一處人跡罕至、燈火闌珊的地方。
兩人跌坐在地上,顧不得衣物潔淨,就那樣坐著、那樣望著、那樣笑著。
“不累,我隻是想……”
紅衣女子枕著白衣男子寬厚的胸膛,靜靜地看著民家房頂上早炊的濁煙被風吹散,沾滿露水的花瓣從民家屋簷邊的落下、在被車輪碾成泥前鍍上生命中最後一次晨光,
“……如果我是一個人,而不是妖的話,那該多好啊。”
“不。”白衣男子翻身接住了空中飛下的花瓣,將紅衣女子泛紅的麵容壓於身下,“妮子,你要記住你是一個妖,你也不用學著當一個人,因為你的本性比世上所有的人都高貴。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能變化成人,而是因為你是一個妖!”
“我是一個妖,我也不用學著當一個人,因為我的本性比所有的人都高貴?”
紅衣女子喃喃地念了一遍,突然間她歇斯底裏地嚎了起來,
“夠了,一切都夠了,你也不用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