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 1(1 / 2)

我叫蕭瑞卿,是安平侯的嫡長女。聽乳母說,我出生時正值深冬,長安下了一場十年不曾有過的大雪,人人都道是瑞雪兆豐年。父王這是祥兆,故為我取名瑞卿。皇後極信巫蠱鬼神之事,聽聞後請了旨,封我為清寧郡主。清寧,清寧,一生清歡自持平安喜樂。再後來,安平侯府門前的流水宴整整擺了七日。

元鼎二十九年,南祁國太後七十大壽。四方來賀,入長安的使者絡繹不絕。宮中燈火通明,宮娥流水一般湧入,又匆匆而出。枝頭掛著數不盡的紅綢,宮娥提著一隻隻紅燈籠,如同一粒粒石榴籽兒,四處一片喜氣洋洋。

落梅苑的紅梅開得正好,與漫天的雪花相映成趣。我提著燈穿梭在梅林間,不時有枝丫掛住我披風的邊角。我來時母妃甚是不放心,親自為我係上披風,絮絮叨叨地叮囑按時赴宴。

梅香幽幽,地上已經鋪了一層雪,踩上時輕響,不多時,我腳上的鞋履已經濕透,卻又不舍離開。眼看要到梅林盡頭,一株梅樹後露出一段煙青色的衣角,似乎是個男子。我躑躅半晌,提步上前。

“何人?”男子聲音傳來,語氣極冷,我腳下一頓,有些局促地停下腳步,盯著自己濕透的鞋履。

“臣女蕭氏瑞卿。”

“哦……安平侯府的清寧郡主。”他語氣緩和了些,從樹後踱了出來。一襲煙青長衫,玉質頭冠,鬢若刀裁,雙眉斜飛入鬢,尤其一雙眸生得極美,流光溢彩。如同從水墨畫中走出的人兒。

我怔了怔,回過神時他已經朝我走近,在離我兩步時停住,盯著枝頭的紅梅勾了勾唇,似乎很是愉悅。他身量很高,我僅及他胸口。離得這樣近,我甚至能看見他眉睫上凝著的霜雪……他似乎在這裏站了很久。

許是擾了人雅興,我有些心虛地拉低了帽簷,寬大的帽子遮住了我大半張臉。他抬手折了一枝梅,在我怔忪間取下了我的帽子,將那枝梅斜簪在了我鬆散的發髻上。粗礪的指腹劃過我的脖頸,我麵上紅了紅。

“名花當配美人。”

他朗聲笑著朝我一揖,廣袖長衫,說不盡的風流。然後,他踏著雪與我擦肩而過。我心跳如鼓,終於鼓起勇氣喚了他一聲。他回身笑看我,側臉俊逸如同高懸天邊的明月。

“還未曾……請教公子名諱。”

我的聲音細若蚊呐,他耳力極好,先是一愣,隨即眉眼含笑。

“顧孑。顧念的顧,孑然一身的孑。”

回到殿外時,殿內已是鼓樂喧天。門口的小太監彎腰用帕子拭去我鞋履上的雪水,恭謹地退回門邊。我急匆匆地進了殿,母妃把我拉到屏風後,嗔怪地責備幾句,用絹帕拂去我肩上的雪花。

殿中已經開宴,貌美的宮婢端著托盤魚貫而入,殿中央舞姬蹁躚而舞,個個貌若天仙,綾羅綢緞也掩不去玲瓏身段。衣香鬢影,酒肉飄香。這樣的盛會,也隻有在如今的太平盛世隻有哪。

我暗歎一聲,舉起幾上酒樽輕呷了一口,淡而清甜。

“咦,這可是初春的桃花釀?”

我摩挲著酒樽發問,不等布菜的宮婢答話,便有清朗的男聲插話。

“瑞卿這丫頭嘴倒是刁,待宴席散了,本世子親自同姨母討上幾壺送到安平侯府,如何?”

發話的是永平王世子江忱,明明同我隔得遠,耳力倒是極佳。

“那清寧就先謝過世子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笑盈盈地舉起酒樽一飲而盡,席間有聽見我們談話的人哄笑起來。

“清寧這丫頭,去年本宮的生辰,你推托身體不適,還是你那妹妹代你獻舞。今年呀,可不許再耍賴撒潑,不然,永平為你求的桃花釀,本宮可是不允的。”

皇後笑得眉眼彎彎,發間的九尾鳳冠隨著她的動作輕顫,愈發襯得她雍容華貴。

我訕笑著垂眼,母妃廣袖下的手狠狠擰了一把我的腰,我疼得眼泛淚花,一聲“哎喲”愣生生壓在了嗓子裏。隻好接了婢女懷裏的七弦琴,緩步踱到了殿中央。

“太後娘娘虔誠萬分,時常禮佛,清寧便獻上一曲《青燈引》。願太後娘娘洪福齊天,願我南祁國運昌盛,千秋萬載!”

皇帝極愉悅地撫掌大笑,道了一聲“賞!”太後撚著佛珠,慈眉善目,卻看不出情緒。

這曲《青燈引》在王府中母妃不知逼我練了多少遍,我早已爛熟於心,吹著眼撥動琴弦,樂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倒也有幾分行雲流水。

曲畢,我抱著七弦琴退回席間,隻覺得一道目光一直鎖在我身上,讓我如芒刺在背。一抬眼,對上了一雙極好看的眸,波光流轉,極深邃卻也極銳利。我心神一亂,不敢再看。那雙眸的主人,是顧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