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堯之時,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其憂。堯帝求能治水者,群臣皆曰鰥可治水。堯帝聽群臣,用鰥治水,然九年而洪水不息,鰥未能治水。於是堯帝乃更求他人,得舜。及舜用事,攝行天子之政,巡狩天下,見鰥治水無功,誅鰥於羽山,舉鰥之子禹,續鰥治水之業。
禹思父鰥治水無功而受誅,乃勞心勞力,居外十三年,過家門而不入,陸行乘車,水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乘檋。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以開九州,其曰: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九州既平,四海會同,民眾安居,華夏乃成。
禹既治水,帝舜薦禹於天,帝舜崩而禹立,國號曰夏,傳至太康。太康巡遊天下而至豫州,隻見境內山川縱橫,其地西依秦嶺,東臨嵩嶽,北靠太行,南望伏牛,河山拱戴,形勢甲於天下,且九州之地,豫居其中,更有有伊、洛二水貫通其間。太康一陣感歎,且思:“若定都於此,正好監臨諸國,萬世永繼。”於是發兵逐斟鄩部,定都洛水之北。古時水北為陽,都城在洛水之北,乃稱為洛陽。
夏亡之後,商周代立,亦定都洛陽,而秦漢定都長安,至東漢時複定都洛陽。東漢末年,十常侍作亂,大將軍何進招董卓入京,董卓率軍自並州入洛陽,旋即掌控朝中大權。是時洛陽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殷積。董卓放縱兵士,突其廬舍,淫略婦女,剽掠資物,此乃洛陽第一劫也。
董卓暴虐,激得各州郡義兵進逼洛陽,勢甚浩大。董卓懼怕,乃劫持獻帝遷都長安。於是盡徙洛陽人數百萬口於長安,卓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裏內無複孑遺,此乃洛陽第二劫難也。
後來三國鼎立,曹氏篡漢立國,文帝營建洛陽,黃初二年正月,遷都洛陽。其實當時有五都,洛陽、長安、譙、許昌、鄴合稱五都,而洛陽號中都,位居五都之首。此時洛陽尚未恢複東漢規模,且人口單薄,文帝乃下令天下內徙,徙冀州士家五萬戶於洛陽;明帝時大治洛陽宮,曆時五年之久,洛陽乃恢複舊日氣象。
晉代魏立國,一統天下,當然定都洛陽。那洛陽城自漢末損毀以來,曆經魏、晉二代戮力營造,比前代更顯宏闊富麗:東西十裏,南北十三裏,城上百步一樓,外有溝渠,西北角為金鏞城,洛陽宮在城北略西,東北角為魏文帝時造的百尺高樓,其餘雲台高閣不可盡敘。那洛陽宮乃是南北兩宮對峙,南北兩宮俱皆宮觀巍峨,殿宇軒昂。
洛陽南宮金馬門外有一街,名曰銅駝街,相傳漢時鑄銅駝二枚,長一丈,高一丈,在宮之南會四道,夾路相對,銅駝佇立之處便被稱為銅駝街,當時俗語曰:“金馬門外聚群賢,銅駝街上集少年”,可見銅駝街之繁華。
北風緊吹,已是深冬時節,銅駝街春風院二樓的一間雅室之中,卻是暖意融融。雅室中間擺著一個大火盆,一群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分坐兩桌,正自猜枚行令飲酒作樂,場麵熱鬧非凡。
這些少年公子大多出身都中權貴之家,些許讀過幾本書,便自命風流,書中的至理名言仕途經濟一概不學,單把些風花雪月春愁秋悲學了個精通。機緣巧合之下一見如故,彼此相見恨晚,引為平生至交,自此你引我薦,結識了好些個無聊子弟。於是結下詩會,定在每月十五日,或至長堤踏青,或至野寺賞梅,或至別院玩月,或至校場射覆,凡是才子風流雅集之事,總歸是要玩一玩的。事後則作兩首歪詩,掉兩句酸文,也就算是全了詩會之意,其實不過借此機會玩樂罷了。
正在喧鬧之際,坐在窗邊的一個少年忽地推開窗戶,大聲叫道:“了不得了,你們快看!”眾人放下酒杯,一起擁到窗前,向外一瞧,不由得驚喜連連:卻見天氣陰沉,大雪如鵝毛般沉甸甸的往下直壓,近處的房屋和遠處的道路都被大雪覆蓋,不一時便是一個白茫茫的世界了。
眾少年玩心正熾,哪裏在樓上待得住,於是紛紛奔下樓去,捏了雪球互相拋擲,瘋瘋癲癲的玩了一時便禁受不住,仍舊回到房中。此時關了窗戶房中昏暗,這個大呼掌燈,那個又令人加碳,待重新溫了酒,更把兩桌拚作一桌,又複行起了酒令。
座中有一少年,亭亭秀立,容貌都麗,姓裴名玉,字扶危。裴氏乃河東望族,魏文帝時從詔內徙至洛陽,裴玉父親裴頠,已亡,其兄裴嵩襲父爵位,在朝為官。昔日裴頠有功,受封武昌侯,裴頠固辭不受,朝廷感念其德,乃授其少子,便是這裴玉了。
裴玉既出名門,又受封侯爵,此時卻不過十六歲,其兄裴嵩日日忙於朝政無心管束,裴玉便與一班都中少年整日裏鬥雞走馬,宴遊不休,所謂“金鞍美少年,去躍青蔥馬”,正是春風得意之時。
裴玉連輸了三局,已不勝酒力,心生一計,遂拿起筷子在桌沿上敲了幾下。眾少年都轉過頭看他,裴玉笑道:“諸位,似這般牛飲有什麼趣味?倒可惜了這些美酒。”眾少年皆道:“依你說,倒怎麼喝才有趣?”裴玉道:“今日既然是小弟做東,我便要改一改這酒令。”眾少年又皆道:“依你,依你!”
那裴玉於是站起身來,又笑說道:“我這個酒令還需兩物,諸位少候,待小弟取這兩物去。”說罷匆匆跑下樓去。不一時,卻見他手上拿著一束梅枝,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
裴玉笑嘻嘻地道:“好了,兩物都已齊備。我這個令兒最是有趣,叫作‘擊鼓傳花’,一會兒我們用手帕蒙住這小丫頭的眼睛,叫她擊鼓,也不限什麼令兒,我們將這梅花依次順遞,傳給旁座。這小丫頭的鼓聲一停,持花未傳出的人便要罰酒一杯,詩就不作了,但要講一則趣聞,叫大家樂上一樂,豈不比先前的酒令有趣?”
眾少年都覺有趣,便催促行令。那小丫頭從背後解下一麵小鼓放在桌上,旁邊一個少年急忙拿出自己手帕,蒙住了小丫頭的眼睛。裴玉叫一聲開始,聽得小丫頭咚咚地敲起鼓來,急忙把手中梅花向旁坐傳了過去,傳了五六個人,小丫頭鼓聲忽一停,梅花留在了一個微胖的少年手中,還待再傳下去,眾人已是不依,直要他喝酒講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