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西醒來的時候,正是午後,地下的炭盆噴發著陣陣溫暖氣息,然而總是有一縷兩縷的寒意,從窗縫間溜進來,令人感到寒冷,猝不及防。
“醒來了?”是嵇筱柔軟的聲音,子西的頭在枕上轉過來,看見嵇筱坐在床邊,雙手握住自己的手,他把手從嵇筱手中抽出來,反過來撫著嵇筱的手,沒有說話,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還好。
嵇筱攙他起來,丫鬟遞過來一件袍子,嵇筱披在子西肩上,扶他靠在榻上,嵇筱叫過來一個丫鬟,命他給老爺夫人報信,就說公子醒過來了,丫鬟答應一聲出去,不一會兒王蒙與王夫人先後來到,他們看子西醒來,不由得都喜上眉梢。
一家四口說些近來所收的幾件字畫,子西心情輕鬆了些,丫鬟回說王堅王化那邊請王蒙過去商議事情,王蒙起身,令子西好生休息,王夫人也回房去了。
房裏隻有子西嵇筱,離晚飯還有點時間,子西拉著嵇筱坐在自己身邊,嵇筱稍稍有些不好意思,隨即大方坐了,丫鬟們臉一紅都去到外屋。
“這段日子,朝廷上鬧哄哄的,父親和我經常在外,母親年事已高,家裏的事,辛苦你了。”子西說完額頭抵在嵇筱肩頭。
嵇筱驚愕了一下,子西從未這樣過,看來他確實是心神疲累至極,她伸手把子西攬在懷裏,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後背,默然無語。被她這樣安撫,子西心內感到莫大的安慰。
過了約莫一頓飯時候,子西抬起頭看著嵇筱問:“我想去張大哥府裏祭奠,現在就去。”
“現在天色已晚,不如明晨再去吧,早起過去,更顯你心虔。”嵇筱委婉勸他,她實在是擔心子西現在過去,見了靈柩更加傷心,身體承受不住。
“不,我現在就要過去,張大哥在天之靈,一定知我心意,我與他乃交心交命的兄弟。”子西搖了搖頭。
嵇筱知道勸不住,命管家準備一頂轎子,叫丫鬟拿來出門的衣裳給子西換上,外麵罩一件白貂大袍子,自己也換了衣裳,子西問“你何故如此”?嵇筱一邊收拾一邊說“與你同去同歸”,子西點點頭,摟住她在懷裏。
丫鬟掀簾子,欲要回複轎子已經備好,看嵇筱正靠在子西肩頭,咬舌立即退出去,在外清了清嗓子,輕輕報:“回稟奶奶,轎子備好了。”
“知道了。”子西替嵇筱應一聲,與嵇筱一先一後出去。
張府裏白門白窗白幔,小廝丫鬟們也都是從頭到腳的白色孝服,子西他們到的時候,正是晚間哭靈時節,真乃一片白漫漫哭聲震天。
門房立即往裏通報:“王將軍攜夫人來祭。”
裏麵管家立即手裏拉著張琦兒子躬身迎出,張琦本吳郡人氏,他在建康為官,隻攜妻子來此,兒子甚小,才九歲,故迎送官宦,皆是管家帶著。此刻見到子西,小男孩拱手作揖,稚氣的嗓音稱:“有勞王將軍,裏麵請”。這話一聽就是管家來的路上教給孩子的。
子西一見張琦兒子,更是淚如雨下,他牽起孩子的手,蹲在孩子麵前說:“好孩子,叫我王叔叔。”
孩子也常見子西,此時看子西哭了,自己不禁也手背抹著眼淚哭起來。子西身子尚自虛弱,但仍勉強抱起來孩子,管家在前導引,往靈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