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的水流變得愈發平穩,不再有夏季的洶湧浩蕩。淩冽的寒風抑不住江平城熱鬧喧囂的氛圍,是啊,滄瀾節到了。
江平城是楚江流域最大的城鎮,著名畫家蕭虛若以《楚江出漁圖》聞名於世,其中描繪的便是滄瀾節時,江平城出江捕魚的宏大場景以及江平城的繁華壯麗。
時值深秋,來自荒寒雪域的寒風慢慢逼近,滄瀾節後再過十幾天就進入休漁期。離江平城腳程近的城鎮村寨輸出大量的漁民客商,收獲的盛宴惠及整個楚江流域。江平城的規模僅次於瀚海王朝的王都,縱橫交錯的街市人頭攢動。即使是夕陽西下,天青暮紫,過往的商客仍絡繹不絕。叫賣聲此起彼伏,賣的是漁船工具、正餐小食、鼓鑼煙花、簪花脂粉,叫鬧的是街口手藝人的表演,歡笑的是戲班子的耍寶逗樂。火樹銀花,寶馬香車。數不清的風流,道不盡的佳話。
或許,今夜的喧囂猶如兩岸江花的衝天香陣,漫透整個江平城。
夜已深沉,薄雲煙罩江天的寒月。此時的天空偶有煙花的光火流影。江平城被楚江一分為二,西城臨近低矮的皓首山。每逢洪澇之年,春夏之交,江潮洶湧的時候會有人舉家搬遷至皓首山,西城也就多了幾個房屋。這些頹圮的房子和碎石雜草的小巷自是不能媲美東城的富足繁華,大多是權宜之計,無關裝飾奢靡。
碎石小巷除了雜草並無什麼賞心悅目的景致,和著婉轉江流的聲音聽得細雨輕風也不是這個時節的文雅作態。更何況再美的意境在雜亂和泥濘之下都是不可取的。今夜雖有寒霧襲人,卻勝得月高疏朗。
靜謐的小巷聽到沙沙的聲音,猶如辛勤的蜜蜂搬運甜蜜的花粉。雲隱雲舒,忽明忽暗的小巷角落裏有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孩子的指縫裏都是黑黑的沙土,枯黃雜亂的頭發沾著草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正盛開在這碎石雜草的地麵上,粉的高潔,紅的嬌豔。清輝感召到美的呼喚,都努力的掙開雲層,想看一看這朵美麗的野花。
蓬頭垢麵的孩子衣服單薄,努力蜷縮在一個分不清質地的袋子裏。剛剛又澆灌了小花,希望它能一直陪著我,直到我有一天頂不住風寒,受不住饑餓。它也要開著,開到春天會更加漂亮。
“這花是你種的?”
溫和的聲音傳到孩子的耳朵裏,孩子先是一顫,慢慢從袋子裏探出頭。有些許嗚咽聲,怯懦而又堅定地說:“小花是我的,你別搶。”
來人忍俊不禁,慢慢走到孩子的麵前,語氣更加輕和。
“我不會搶你的小花,請你吃個包子。謝謝你種了美麗的小花,讓我可以欣賞到”。孩子將信將疑,這才看到眼前有一個冒著熱氣的包子,比自己的一隻手都大。
“快吃吧,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孩子探出瘦小的手,抱著包子小口的吃著,慢慢加快進食的速度,忽然抬頭看著來人。這是一個俊美的青年,柔和的臉龐和一雙璨若星辰的眼睛。她可以清晰的感知到青年的眼眸裏深沉的悲憫,有時候,她也在想,為什麼自己沒有父母可以依靠,為什麼沒有新衣服。她的要求不高,隻要能
吃飽睡暖,不需要頂著別人的嘲諷和不屑。猶如卑微的塵土與碎石雜草為伴。為什麼,好吃的包子和著苦澀的味道。因為不敢爭搶,不去繁華的東城乞討,因為總是逃避,在這破落的巷子裏等待解脫。如果這個世間有高高在上,大慈大悲的神靈,為什麼不能投給我隨意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