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塵忽然一驚,他想起楊天一還被關在地牢中,他要去救他!才走了幾步,他忽然頓住了。因為他發現,離他不遠處,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並不是壓抑,也不是吸引,究竟有什麼感覺,薑塵也說不太上來。他想了想,決定過去看看。反正無論是多羅吒還是式微,他遲早都要麵對的,他也想堂堂正正地將楊天一要出來,憑他的劍!
忽然一個聲音道:“你來了?”
薑塵一驚,抬頭看時,卻突然發現,一人背手站在他麵前。他已經走近此人三步內,竟然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這人靜靜地站著,他仿佛已跟這片天地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他自身是散淡的,虛無的,寂靜的,他就是這氣,這天,這樹,不會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回身去看薑塵,但薑塵隻覺自己全身都仿佛籠罩在他的目光下,再無絲毫秘密可言。這種感覺讓他通體不適,甚至興起一種煩惡的感覺。
那人語音中有些笑意:“你怕我?”
薑塵深深吸了口氣,強行攝定心神,用極淡的聲調道:“萍水相逢,有何可怕?奉勸兄台,此林多有古怪,如非逼不得已,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那人道:“閣下還不是剛從其中出來的。”
薑塵一怔,道:“兄台所言不錯,所以我才勸兄台不要進去!”
那人悠然道:“可是閣下卻還要再進去。”
薑塵又是一怔,道:“不錯!”
那人道:“如此甚好,在下就跟閣下一起進去。有閣下帶路,想必會好很多。走罷!”他這一聲“走罷”竟然似乎含有一種秘魔般的力量,薑塵忍不住一腳踏了出去。等到這一腳落地,他才猛然驚醒,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震。但他隨即克製住,淡淡道:“兄台進此林中所為何事?”
那人慢慢地道:“找故人要回幾件故物而已。”
薑塵點了點頭,料想道此人必定與此間主人有些怨隙。若是將此人引進去,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自己必定有更多的機會救出楊天一。但薑塵怎會做這種事?他剛欲開口拒絕,那人笑道:“如果閣下為難,那就不必了。”
他這句話一說,薑塵倒不好出口拒絕了。何況就算他不帶路,難道此人就找不到進去的路了?無非多費些時間而已。這樣一想,薑塵就不再說些什麼,尋明了方向,大步向林中走去。
他不知道,若不是他領路,此人必定無法尋出路來。這是座森林之陣,隻有少數的幾個人,得到了主人的心血引導,才能自由地出入——恰好薑塵就是其中一個。
——
豔陽高照,叢林仿佛琉璃鑄就的一般,通透得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盡頭,但是薑塵忽然就覺得這片叢林極度陌生。
仿佛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一樣。他確信這就是昨夜與多羅吒追逐之路,但今日走來,卻連一點熟悉感都沒有。越走,他的心就越沉。這片叢林仿佛變成了一團迷霧,永遠在不停地變換著形狀,沒有人能夠將它完全看清楚。奇怪的是,那人並不焦急,隻是微笑跟著薑塵走,仿佛極為信任薑塵一般。終於,薑塵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已無法相信,他走的是正確的了。
那人淡淡道:“不記得路了麼?”
薑塵皺眉,困惑地道:“昨日我明明就是從這條路上走出來的,怎麼今日行來,卻這麼陌生,竟似從來沒走過一般?”
那人笑道:“所以你認為你走錯了?”薑塵沉吟著,終於點了點頭。
那人道:“你為什麼不認為你對了呢?”薑塵心中一震,是啊,為什麼不認為自己是對的呢?薑塵隨即大踏步向前走了下去。
既然看不清楚這叢林,那為什麼還要看?薑塵默默追尋著昨夜奔走的蹤跡,再也不理會周圍的景物,全憑一點靈覺,任意前行著。這番悵惘消除之後,他倒約略地感覺到了一點熟悉。這熟悉感越來越強烈,他忽然明白,自己並沒有走錯。
有時候,對與錯,完全就是由自己掌握的,別人的議論,周圍的評議,或許全都是錯的,你根本就不必去聽,去從。
那青墳一般的茅屋在綠樹濃蔭中展露了出來,薑塵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並沒有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