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散的長發泛起一陣極幽暗的藍光。長發下是一張極為清俊的臉,眉宇間的憂愁與寂寞並未能淹沒他的風采,反而襯托出他那宛如長空孤月般卓然出塵的氣質。那女子注視著他,她的目光並沒有在他臉上多做停留,深深吸引她的,是那少年的眸子。這雙眸子並無特異之處,更沒有特殊的顏色,卻宛如兩泓深潭,古鏡照神,其中竟仿佛有一種洞悉天地間一切玄異的沉靜與睿智,同時卻又如此清澈,宛如第一次打量這芸芸世間的孩子,還未來得及沾染半點俗世的雜質。
那女子的顏色變得緩和起來,嘴角浮起一縷笑意:“我好像見過你。”
那少年皺了皺眉。那女子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似乎想起了什麼,笑道:“不,我沒有見過你。但卻見過你的樣子。你好像一個人。”
那少年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是說你好像畫中的魔神——那是我們信仰的神明之一。你要是還不明白,就跟我回去一趟,親眼看看,就相信了。”
那少年冷冷道:“你們信什麼邪魔外道,我一概不管,隻要你別再糾纏白狼將軍!”白狼將軍歎道:“天一,你不會武功,就別理會這裏的事情了。欠人的遲早要還,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必然有這麼一天的。”
那女子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少年,道:“你叫天一?朱天一?楊天一?牛天一?”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少年看了那女子一眼,道:“不錯,我就叫楊天一。”
那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叫式微。”楊天一卻恍如不覺,拱手道:“白狼將軍乃是國之股肱,可以說是北拒雪狼的萬裏長城。設若將軍有事,雪狼人必定長驅直入,中原幾如齏粉矣。姑娘當以國家為重,就請趕快離開。”式微撇了撇嘴,道:“國家大事什麼的,我不懂。我隻知道師父讓我來收債,我就來了。別的事,我一概不理會。要不你跟我回去,找師父說情好不好?”說著,一雙夜星般的眼睛盯住楊天一,笑盈盈地等著他回答。楊天一搖了搖頭,道:“我投軍本為報國,此刻家國危急,豈能遠引?”式微臉上現出一絲失望之色,道:“那可就沒辦法了!”她臉上是盈盈的笑容,長長的袖子垂下。她身子本就修長,雙袖流水,垂舞而降,十分嫋娜好看。但長袖才沾地麵,立即卷舞騰起,幾十根粉紅的細絲倏然從袖中彈出,閃電般淩空飛舞,向著白狼將軍電射了過來!
楊天一一驚,急忙來救,但他身無武功,卻哪裏能救得下來?白狼將軍卻絲毫不動,坦然承受,那紅絲直射進他的身軀,頃刻就不見了。白狼將軍的臉立即漲得通紅,整個身子跟著迅速癟了下去,似乎全身的血都抽離了出來,完全彙聚到了臉部。他並沒有看式微,卻轉身向著薑塵,緩緩道:“白狼一生無愧天地,卻惟獨辜負了她,如今我所有的債,都還清了!”
薑塵身子一震。隻聽“砰”的一聲響,白狼將軍的頭顱炸開,但卻沒有一絲鮮血濺出。隻見那些鑽入他身軀的細絲全都從頸部蜂擁而出,淩空一陣尖銳的嘶嘯,爭先恐後地向式微湧了過去。式微纖纖玉指伸出,那些紅絲全都停在了她的指尖,一陣陣妖異地扭動著,仿佛在訴說著什麼。它們吸幹了白狼將軍滿腔的鮮血,身子也跟著殷紅起來。式微纖細的眉頭皺了起來,喃喃道:“怎麼隻有這些?”
楊天一手眼中透出憤怒的光芒:“你這妖女!”他雖怒極,但仍不願出口傷人。式微嬌靨上閃過一絲歉然,柔聲道:“我也沒辦法啊,你不知道,我師父凶起來,可很厲害的!”隨即笑了笑,接著道,“不如你跟我走,也一起拜了她做師父,那麼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殺白狼將軍了!”她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很好,嬌聲笑了起來:“跟我走吧!”她的長袖蔽空而起,那些停在指尖的紅絲倏然就滅在了她身上披著的長大的紗麗中。滿空卻閃起了碧綠的光芒,一點點綠光如同螢火一般,繚繞而出,圍在了楊天一的身邊。那些綠光中都是一隻隻極小的飛蟲,在空中電閃疾飛,極為靈敏。楊天一臉上閃過一絲驚懼,卻不知如何格擋。
式微笑道:“看你還跟不跟我走!”她身子一旋,那些碧綠飛螢跟著光芒大漲,蜂擁向楊天一蝕去。
金帳中陡然漾起一片寒光,那些飛螢響起一陣嬰兒般的尖嘯,潮水般退了下去。楊天一神色稍定,百忙中還不忘了拱手道:“多謝!”薑塵笑道:“楊兄不要怕,她傷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