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腸小道上,一輛馬車自遠方徐徐行來。
車輪碾碎數日的積雪,留下兩行平行相伴的車輪印。
隻是這車輪印在頃刻間,又被覆蓋。
車輪能碾碎這三尺積雪,卻是碾不碎這天地間的寂寞。
馬是紅鬃馬,人是落寞人。
刀,刀是殺人的刀。
隻是這刀,已殺不死人。
人,也已是死人。
楊清風提了提手中的酒葫蘆,一口飲盡最後一滴開封官釀,便把葫蘆隨手扔下馬車,讓它與這寂寞的鵝毛大雪作伴。
楊清風死了。
楊清風的心死了。
十天之前,楊清風便已死去。
宕清風十裏,
三尺雪無意。
遇有長路期,
已無斯人憶。
路有多長,楊清風不知道。路到何方,楊清風也不知道。
隻盼這滿天霜雪能再冷一些,凍祛心中的麻木。
長路有期,十日行過,楊清風不知道走了多遠,隻是一日便要喝去一葫蘆開封官釀。
楊清風好酒,量不大,一葫蘆就到了半清醒狀態。楊清風喜歡這種狀態,醉得太深與清醒著是一樣的,都會讓人回想起太多東西,這種狀態卻能整日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管。
酒能暖身,亦可飽腹,但終究不能一直依靠。
楊清風喝了十天的開封官釀,身體有些受不了了。
腹部的刺痛感陣陣傳來,眼中兩個馬頭慢慢合成一個。
鵝毛大雪飄落,前方暮色中,是一個霜雪遮掩的小鎮。
“不知這裏的酒如何,也不知這裏的糧草如何。”
“嘿兒嘿兒。”
楊清風在和馬兒說話,馬兒又怎會懂得人話?不過叫了兩聲也算是回應了。
馬兒懂得主人的性子,也懂得主人待它好,所以自小相伴,任勞任怨。
楊清風待它極好,在四年前及冠之時便已不再讓其勞苦受累,如今卻要讓它與自己漂泊天涯,孤獨相隨。
他愛馬,每一匹都是。
“隻是又苦了你。”楊清風伸出右手輕撫手邊隨意擺放的長刀刀鞘,臉卻是在看著前方,不知是與刀,還是與馬說話。
“嘿兒嘿兒。”馬兒依然是相同的答複。
“放心,不遠了。”楊清風縮回右手,仿似不願再觸碰那把刀,那時候的他,盡是溫柔。
白雪覆蓋的道路,看不出小鎮還有多遠,楊清風也不想去管他有多遠,隻是這馬兒怕是受不了了。
但他也沒有辦法,隻能是緩緩的前行。
寒冬獨行,是極有可能出事的,非江湖人士不敢隨便外出。楊清風倒是不怕,雖然他已不想當這江湖人士,但是這江湖啊,你活著便是入得,死了,卻也是出不得的。
路右邊的鬆林裏麵傳來稀稀拉拉的聲響,楊清風不為所動。他知道,若是動物,肯定是小動物;若是人,也定然是個弱小的人。
“喂——等等!等等我!”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這確實是一個弱小的人。
楊清風並沒有停,他不是一個壞人,卻也不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他知道,這種天氣還來追馬車的弱小的人,隻會有一種,那就是缺錢的乞丐。
“喂!你等等我會死啊,我隻是想搭乘一下你的馬車而已,又不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