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至正二十四年,金鑾大殿中。
“陛下,您不能降啊,”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吼道:“您若降了,必死無疑,臣等寧肯一戰。”
“罷了,皇叔,漢國氣數已盡,朕也是無力回天,”卻見一個中年男子軟坐於龍椅上,麵上毫無血色,奇怪的是,他穿的並不是龍袍,而是一身白衣,項上無冠,顯得極落魄,一句話也說得有氣無力。
“陛下,從古至今,您看那有一個投降皇帝不是死於非命,您,您難道要做阿鬥嗎?”一個聲音嚴厲地喝道。
“哎……皇叔啊”說著竟給眼前壯碩的漢子拜了一拜,“朕意已決”。這四個字卻是說的非常堅定,不容別人反駁。
“哎……”隻見壯碩男子閉上了眼睛,不願看到眼前國君的麵孔。幾個呼吸間,壯漢慢慢睜開了雙眼,迅速地抽出了腰間寶劍,吼道:“諸將聽令,隨我殺敵”。
“遵命”階下諸人應道,像是知道自己今日必死,卻是答得異常響亮堅定。
“皇叔,你這又何必,”話音未落,隻聽一個嬰兒啼哭之聲在殿中響起,似在熟睡中被如雷般的“遵命”吵醒。
這哭聲卻是讓白衣男子精神一震。又忙對眼前男子做了一揖,道:“皇叔,現今大勢已去,陳理隻求保住陳家最後血脈”。
麵前壯漢猛然一醒,才想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來,若能保得陳家正脈不斷,將來東山再起,是否有翻盤之日也未可知。自己若竭力輔佐,傾心培養,此子或許可以重振江山,再複陳漢。
見壯漢久久未答話,白衣男子用懇求的眼光望著他,幾乎帶著哭腔,道:“今日之勢乃我領軍不力,禦下無道所致,此事還需我來終結,皇叔,您就帶著皇子走吧。”
啊!不對,想我張定邊一生侍奉陳漢,口口聲聲說要馬革裹屍,扶大廈於將傾。然當此國難之時豈能為一孺子而成為臨陣脫逃之人,死後豈不貽笑大方,留下千古罵名嗎?聽了這話,壯漢反而更是一心赴死了。
“哈哈哈……國祚不存,大廈已傾。您還想留存一子嗎,倒不如我等盡皆自刎殉國,也免遭羞辱。哈哈哈……”壯漢竟似癲狂一般。
“張太尉,豈不聞少康以一成之田,一旅之眾而中興,勾踐臥薪嚐膽,忍辱負重而複國嗎?本後相信隻要有陳氏一人,便有複國之機”。隻聽一個女子道,這正是一直抱著皇子的皇後。
“至於殉國之事,哼哼……還是交給我等婦孺之人吧”。皇後之話竟不容得當朝太尉有半點反駁餘地。
皇後說罷,竟把手中孩兒硬塞到了壯漢懷中,卻見壯漢仍是麵色鐵青,一言不發。
“好你個張定邊,自古以來為將者都盼著生前建功立業,死後彪炳史冊,受人敬仰,這所為何?還不是為了一個“名”字。沒想到平日裏口口聲聲說“一生為漢”的張定邊,也不過是名利場上一條追著名利骨頭的狗罷了。你若連陳家最後血脈都不能保全,還有何臉麵去見先皇。”皇後突然像是瘋了一般,指著壯漢狗一句、懦夫一句地不斷罵著。
張定邊猛然一怔,他身為漢國太尉,陳友諒結拜之弟,平日裏誰敢如此對他說話,而今日卻被一婦孺之人罵得啞口無言,而自己自從軍以來,豈不也是想著如何名震天下,如何青史留名,今番自己真是錯了麼?想念及此,張定邊又低下腦袋看了看懷中的孩子,皇子還是咧著嘴娃娃的哭著,眉間竟與當年雄姿英發的陳友諒有些相似,這個孩子將來真能東山再起麼?
這樣想著,猶豫之心頓然生起,眼看階上皇上與皇後眼看著自己,階下五百將士也是望著自己,等著自己發號命令,現在手中的皇子與五百兵甲的命運都在自己一念之間,自己卻是猶豫不決了。
“這……臣……”張定邊支支吾吾的竟是說不出話來。
“皇叔,大廈將傾,罪不在你,縱是呂望未死,孔明在世,也無擎天之力。”
張定邊怔怔地望著白衣男子,眼中盡是淚水。
“眾將官聽旨:汝等須誓死追隨皇叔,護衛皇子,敢有違抗者,眾卿齊誅之”。
“臣等必將肝腦塗地,雖死無恨。”階下一個將官決然道。
“皇叔,有勞了”,漢王陳友諒之子陳理最後一次向眼前木然的張太尉拜了一拜,言語哽咽,竟似要哭出來一般。
良久,張太尉回過了神,虎眼中淚光閃閃,重重地道:“陛下,您……某張定邊不死,複國大業不休”。說完,向皇上和皇後拜了三拜,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皇上,眼中滿含堅毅。
“皇叔,皋月既望,子時四刻,楚天台樓,烏雲相見”,陳理的聲音突然在張定邊的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