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下的灰又滿了,連翠拿燒火棍撥了撥,就扯著嗓子叫自己的兒子,“阿慶,把六喜給我找來”。阿慶正對著隔壁響串那搶來的陀螺一陣猛抽,絲毫沒聽見。連翠半分鍾按捺不住,就出來扯著阿慶的耳朵,“小兔崽子,耳朵掉了嗎?六喜呢?”“娘,別扯俺,俺玩完了還緊著送回去呢!今天城裏上學的都回來了,六喜不定就往上湊去了。”連翠心裏嘀咕“什麼人什麼命,跟在那一幫人後麵討見識,真是丟人”。
她撒開兒子,風風火火的就往回走。剛邁進門檻,就眼見六喜火柴棍樣兒的身子正窩在院子那棵丁香那,她上前一把就給六喜提溜了起來。對上六喜那張青黃的臉,“真是瘟病,見天的找不著人的貨,快去把灶底下掏了,一會兒吃不上飯可沒人罵你。六喜雖是個女孩,但剃著個長不過男娃的頭,瘦的像蘆葦蕩裏的麻杆,偏眉眼長的精神。傅言從城裏下學回來,她就走幾裏地去等他,然後聽著他說的見聞一路的走回來
正大概就是她最高興的時候了,不必幹活,不必聽鄰裏婦人鬧架時扯著嗓子嚎叫。拿起牆角和她一般高的柳條筐子,俯下身,不敢大力的呼吸,把灶灰盛起來背出去。再把拾來的細柴火捋齊了,剛點著的時候總有股嗆人的煙,讓人眼酸的要命,可六喜就是對著這股煙,眼睛不避開,長此以往,再瞅著頭頂黑的看不清的那麵牆,她已經習慣流不出眼淚來了。眼見著火越燒越旺,連翠就張羅著下鍋,鄉下人晚上吃的稀。正屋裏一貫黑漆漆的,點著個豆大的燈,孟老頭也就是六喜的外公,靠著牆把水煙抽的啪嗒啪嗒響,屋裏總是有股腐味,舅舅還沒回來,就阿慶把地瓜麵子粥吸溜的幹幹淨淨。
六喜捧著蹲在門檻邊上,天一黑,村子裏一有人走動就帶起一陣狗的狂吠,好待她母親撒手去了之後,還留給她一間可以睡覺的房間,不然在這個家裏,就隻能睡柴火垛上了。
第二天清早,阿慶牽著羊,六喜拿著把柴筐,就上了山。路邊全是羊糞,全村的小孩都上這放羊,沒幾個上學的。遠遠看著六喜要過來,張家的金花就把羊霍霍的趕了過去。阿慶不甘示弱,把一條小鞭子使勁抽著,羊咩咩的往前走。金花不顧羊就跑過來,指著六喜破口大罵:“不要臉的賤貨,大清早的出來喪人。”六喜習慣了這樣的辱罵,她還是不做聲的拾柴火。金花沒有辦法,就假借著這空擋也去打阿慶的羊,羊就沒命的躲。
阿慶一看急了眼,上來就把金花給掀翻了,在泥地上打了起來。一會兒幾個小孩也湊了過來,指著他們哄笑。六喜把羊看顧好,就去拉架,兩下裏都掛了彩,阿慶不會罵人,金花爬起來對著六喜就開始叫罵,阿慶看著六喜不為所動,心下更急紅了眼,覺得六喜不敢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