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師範大上學期間,有一天,葉叢文突然聞訊當年高中同桌畢自強鋃鐺入獄的消息,為此感到相當震驚,並為之扼腕長歎。他清楚地記得,第二年學校放暑假,他曾與當時的女朋友吳燕玲一起到監獄裏看望過畢自強。此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心情始終都難以平靜下來。
若說起來,在讀高中的兩年裏,畢自強本是一個勤奮好學、刻苦用功的好中學生,同時也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誌氣的好青年。可人生真是風雲突變,世事難料啊!而在突遭殘酷現實的打擊下,他不幸身陷囹圄,可謂上演了一出人生悲劇。而這一不慎失足,已徹底粉碎了他對未來所有美好的希冀和夢想。按當時社會狀況來說,既使四年後從牢獄中出來,在社會上也已無立錐之地,他甚至很難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以至個人的生活基本需求都將無法保障。然而,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而國家不斷出台的經濟政策正在加快改革開放的步伐,從而也給人們帶來了傳統觀念的逐漸改變。畢自強出獄後,很幸運地獲得下海經商的天賜良機,竟得以重新融入到社會當中。
正因為如此,葉叢文對這個時代正在迅速發生改變的社會狀況滋生出頗多的驚奇和感觸。盡管他現在天天坐在機關辦公室裏,但這並不妨礙他關注和思考待業青年們的前途和命運,從而萌發了要為自己這一代人寫點什麼的想法。在現實生活中,同桌畢自強這幾年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他一直都看在眼裏。感慨之餘,也觸發了他的靈感,同時也激起了他搞文學創作的強烈欲望。於是,他充滿信心地拿起筆嚐試寫小說,而且把畢自強作為小說主人公的基本原型,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構思並寫出了這部名為《別無選擇》的小說初稿。
“叢文啊,你也不至於要打退堂鼓嘛。或許,你還沒有完全理解我所說的意思。”葉英明認為,有必要指出其小說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於是,鞭辟入裏地說道:“你的這篇東西並非隻是文筆修飾就可解決的問題,而是在提煉主題上下得功夫不太夠、根基也不牢,不能把它寫成生活中的流水賬嘛。其實,小說寫出一個世俗故事的根本目的,是要從中提煉出一個具有社會性意義的鮮明主題,即通過描寫人們存在於社會中的物質世界來充分體現出他們的精神世界。文學作品如果遠離了對社會的深刻認識和剖析,必將一文不值。所以,你若不能在作品當中抓住立意的要點,提升高度或有所突破,而隻是膚淺地表述一些對社會現實的不滿和議論,這樣的文學作品實際上是沒有多大價值可言的。當然,話說回來,你能夠用心去構思一個故事並把它寫出來,證明你付出了努力和心血。從這個意義上說,這篇東西是你在文學創作上的一個起跑點。”
“爸,我隻想弄清楚自己在創作上所存在的問題。那麼,這篇小說到底應該怎麼寫呢?”
“你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確實不太好回答呀。”葉英明雖然是搞理論出身的知識分子,但對文學創作的規律性也略知一二,而且擅長以哲學方法來條分縷析地剖析問題,故而簡明扼要地說道:“你本身是學中文出身的,關於寫作的技巧和方法,大可不必展開地去討論它。我認為搞文學創作,要注意三個方麵:一是要用現實主義的態度把當代世俗呈現出來。二是要寫出生活的質感;三是要結合自己親曆或是熟悉的人和事。你以為如何呢?”
“爸,你說的很對。”葉叢文習慣於聆聽父親那充滿理性的指正和教誨,端坐在那兒一動不動。饒有興致地說道:“請繼續。我在認真聽呢。”
“首先,單就作品的主題來說,你到底想要告訴人們一些什麼呢?在描寫和敘述中如何表達出這一主題的思想觀點,才是最重要的。古代文學理論家劉勰在其《文心雕龍》中說道: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積句而為章,積章而成篇,篇之柄彪,章無疵也。這段話是需要你用心去揣摩和體會的。”葉英明正在試圖通過深入淺出的對話,使兒子從喪失底氣的心態過渡到理智思考的狀態。他猶如打開了一個話匣子,引經據典,信手拈來地說道:“其次,小說是個什麼東西呢?簡單地說,它是通過人們經曆過的曆史或現實的某些事情來反映作者的某種思想和感受。寫作者如果沒有一定的社會閱曆和切實的生活體驗,也就不可能寫出那個時代裏的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中國的四大名著不用說了,先不妨來看看近年來文壇上的作品和新人吧。從1977年劉心武的短篇小說《班主任》,到1978年盧新華的短篇小說《傷痕》,再到1979年蔣子龍的短篇小說《喬廠長上任記》等等,這些作家之所以能夠脫穎而出,一舉成名,都是大有足跡可尋的。其一,是他們的作品順應了時代潮流,客觀真實地反映了社會現實狀態,給人們的心靈深處帶來啟迪;其二,作者所講故事是個人親曆或所熟悉的人和事,而且是經過一番提煉和沉澱後的思考之作。也是多年來生活積累的厚積薄發。反觀你所寫的小說,似乎都沒能很好地達到這兩點要求。你沒有經曆過文化大革命,也不曾有過知青上山下鄉插隊的體驗,那麼,是不是就寫不出反映社會現實的優秀作品呢?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其實,每個時代的人們都有那個時代火熱與激情的人生經曆和體驗。關鍵的問題在於,如何緊貼著時代跳動的脈搏,敏銳地去觀察、去發現,把思考的視點投入到人物性格與曆史文化的碰撞上,力圖從現實的社會關係中表現出人們的心理奧秘,從而用粗大的手筆描繪出一個立體的全景社會,並且還要在物質世界的描寫中把精神世界凸顯出來,充分顯示出具有批判性的強烈意向,那樣的小說才真正有價值。總而言之,文學作品來源於生活,而它又高於生活。寫小說不僅要有豐富的生活閱曆,更重要的是必須先從理性出發而透視事物的本質。隻有這樣的思考方式,你才有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寫出意蘊深厚、發人深思的小說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