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厲又力很興奮，依照程哲的囑托，不露聲色，忙著幹自己的農活，聽到人們的議論，也事不關己地問一句，是真的嗎？
沸沸揚揚的開拓團收地的事，沒有了新的消息傳來。人們的情緒有所穩定，畢竟日子要過，進入冬季了，家家要進城買夠一個冬天的生活用品。屯子裏天天有進城的馬車，碰見厲又力就問：你進城嗎，捎著你。厲又力回答：過兩天吧。
厲又力進城了，他隨便買了一些物品放在車上。他問明白了車什麼時候往回返，對車主人說：我去逛街了。他去了菜市場，菜市場人挺多，熙熙攘攘的。他擠來擠去，人在菜攤前問價錢，睿智的眼睛把整個市場看了個遍。市場裏除了老百姓叫買叫賣，他還看見六個鬼子和十幾個大概是治安隊的人，指使幾個推著車、挑著擔的人在買菜。他們在肉攤前待的時間最長，挑肥揀瘦，折磨得攤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後來又在幾個菜攤選來選去。在他們買菜的時候，人們都躲得遠遠的。大約一個小時才離開。市場大門口，有輛車在那裏等著他們。
厲又力從菜市場出來，走進了一個個通著大街的胡同，他不是一個人在走，而是等待著在胡同裏走的人群，混在人堆裏走。用這種方式從胡同裏走向大街，走到胡同盡頭，向街上望望，就立刻返回了。後來他看看還有時間，又去了其他一些地方，進城嗎，就得好好逛逛街。
車往回返了，車上坐著男男女女七八個人。大家都在問著對方買了些什麼，議論著哪些東西比去年貴，哪些東西比去年賤，都說厲又力買的東西最少。厲又力說：“一個人用不了多少，要不夠用了，就向你們家借去，還省錢，何樂而不為呢。”厲又力一邊跟他們搭訕著，一邊在想明天五點鍾起來，十點前就能到程哲那裏。
程哲沒在家那天，蘭小翎一天來過好幾趟。父親唉聲歎氣的神態，傳染了一家人，鄰居家和她家差不多是一個樣子，她沒有地方去，到收購站賣藥材走慣了腿，自覺不自覺地就來程哲這裏了。一見到程哲，就埋怨程哲一天到晚不在家。
這幾天程哲哪裏也沒去，她來的更勤了。她把在屯子裏聽到的人們的議論，跑過來向程哲述說著。
她說起誰家去了鄉裏，回來說那裏的日本武裝工作隊，讓人給殺的殺，砍的砍。誰家去親戚家串門，回來說那裏的開拓團撤走的撤走，沒有撤走的，也暫停了收地。她還說不管以後開拓團還來不來，現在屯子裏的人安定多了，有的家準備打場，有的家進城置辦冬季的日常用品。蘭小翎不停地說著，往日掛在臉上的害怕的表情也漸漸少了。程哲隻是聽，不說話，心裏泛起些許安慰。
“淨是我說了，你怎麼不說話呀？”蘭小翎埋怨起來。
“你老鄉又來了，他怎麼老來你這裏。你留著話跟老鄉說吧。”還是小孩子眼尖，隻見過一麵，就認出了來人是程哲的老鄉。蘭小翎不情願地走了。
老鄉向程哲說他去了一趟縣城，打探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況，尤其打探到縣城裏的鬼子憲兵隊，現在是老老實實地駐紮在營地裏，他猜測是有集中大行動，或者是怕受到潛入城裏的武裝的打擊，街上的巡邏隊也不是鬼子憲兵而換成了治安大隊。程哲心想，或許鬼子已費力破譯出“二連二排”的意思中的意思了吧。他說：
“鬼子的上層或許早就意識到鄉下的武裝工作隊會受到反抗或抵製，但在縣城，他們一定會認為不會有也不敢有反抗或抵製行動，因為一直沒有這事發生，他們會疏於防範，咱們就要利用他們的縫隙，為上次的攪和，再添把柴吧。這把柴燒起來或許是鬼子部署裏的一個火星，鬼子也會有所顧及的，說不定也會一時蒙頭轉向，說不定會延緩一些既定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