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
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深秋已過正是將入冬時節,一天比一天冷,而北方之寒更勝南方。
北方入冬苦寒山土皆凍,但遠遠傳出歌聲這處,卻時不時揚起一片沙土。
“這些家夥!就不知道閉嘴麼?他們不是在諷刺我們秦軍不勞而獲?”一個身著黑甲的年輕人提著矛就要氣衝衝的走過去製止,可是卻被身邊的一位同樣裝扮的中年人攔住了。
“羊叔!”那年輕人微微一掙卻並沒有用力,但那個中年人卻不自主的退了半步。
“小樂!”羊叔撒開了手:“我們隻要看著他們按時完成修築任務就好了,你管他們唱什麼,說什麼?你已經被‘流放’在這裏,如果沒有按時完成工期,就連你哥哥都保不住你!”
“可是……”這個年輕人本要再說,可是看到羊叔一臉的關切,他一肚子的話也就無處發泄了。
這個穿著黑甲的年輕人叫蒙樂,他的兩個哥哥蒙恬、蒙毅名譽海內深受秦始皇的喜愛和信任,但這蒙樂卻很少人談論,倒不是大家不知道蒙家這個三弟,而是誰都不敢去提起這個人。
蒙樂提著矛走出簡易的軍帳,羊叔就這樣默默的跟在後麵,而他略有些渾濁的雙眼中飽含著些許複雜的感情,似憐惜又好像有些無奈。蒙樂沒注意,他正看著不遠處那些揮動著鋤頭、挑著擔子的人們,還有那一截截漸漸壘起的石土堆,一陣冷風刮過,土堆上氤氤氳氳的揚起一層黃色的霾,在土堆下麵幹活的人卻隻是咒罵兩句,卻不管那些黃土落在自己的頭上和身上,因為他們早已像從土堆裏扒出來一樣,沒個人形了。
遼東郡以北燕山山脈,此時正有一支隊伍駐紮在這裏,他們的使命並非為了攻城略地,也不是為了保家衛國,但他們卻接了死命令,在明年開春前修補好前燕國的這段長城。
蒙樂就是這支隊伍的長官,雖說將他奉為長官,卻也隻是照顧兩位哥哥的麵子,這點蒙樂十分清楚,否則就不會僅僅隻讓他統領兩屯百餘人馬,而且兩個屯長也並非是蒙樂的心腹,到更像是監視蒙樂一般。
“幸虧今夏沒遇到大水,我們進度較快。”羊叔走到蒙樂身邊,這是蒙樂在此地唯一能夠信任的人。
“可是我們也死了不少人啊!”蒙樂看著那些渾身黃土的徭役們,這些人大多來自前燕國的戰犯,還有一小部分義渠的奴隸,其餘的都是一路征來的原各國各族的人。
雖然時值秦始皇統一六國已有數載,國家強推統一政策,但無論是秦國人還是其餘各國人都未完全形成這個概念,各國思前朝,而秦國人則壓根就看不起其他國家的人,覺得戰敗者理應低人一等的思想根深蒂固,而蒙樂卻對此有著自己的想法,但也就是這想法害的他雖已行冠禮卻名聲不顯。
由於修築長城的任務重工期卻短,所以除了增大徭役們的勞動強度和時間別無他法,本來剛剛大戰剛過國內經濟蕭條,始皇帝卻又偏偏要大興土木修築長城,全國大肆征徭役,使得本來就脆弱的經濟更加入不敷出。
蒙樂這隊人馬的糧草應該由遼東郡供給,即便是兩地相隔不遠,卻也常常發生運輸不及時,或者被無緣無故克扣的情況。這些徭役本來就勞動強度大,再加上吃不飽飯,天天摔傷、累死的不知凡幾,再加上附近胡人時不時的騷擾,使得這支修築隊伍減員非常嚴重。
“死幾個也總比都死了要強吧?”羊叔就站在蒙樂身側:“而且總歸要有人死的,他們不死在戰場上,這裏也算是個好歸宿。”
羊叔上過戰場,殺過人,立過功,但因為年紀大了,所以守著自己的軍功田準備養老,按他的話說如果不是蒙樂,羊叔現在是不會在這裏忍饑挨餓的。
“你哥救過我一命,所以我說什麼都要護著你。”這是羊叔不止一次對蒙樂說的話,但具體是什麼時候,哪場戰鬥,羊叔一直也沒說過,即便是他喝醉了也沒透露過半個字。
蒙樂正看著那群一邊幹活一邊吟唱的徭役們,或許他們知道在幹完活之前自己是安全的,所以竟然敢唱這麼‘大逆不道’的曲子,或許他們把心中亡國的哀怨都傾注在裏麵了?蒙樂記得最開始隻有幾個義渠人在唱,後來像是傳染似的都會了,而秦兵製止了幾次沒有什麼效果,最後也都懶得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