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天子百家姓,一朝廟堂一甲子。女流俯瞰眾生顏,天下男兒皆稱臣。
690年,武後稱帝,帝王的千年輪替定格在了“武”姓,自此天下為武周。
神都洛陽往西七百裏之外是王朝二十三州之一的肅州管轄之地,肅州地處王朝西北大地,州土廣袤有大大小小的縣鎮百餘個,但是即便如此州內戶數卻是差了幾百戶到四萬,因此刺史跪接聖旨的時候隻是得了個正四品的中州刺史,與三品的上州刺史擦肩而過。
高陽縣有千多戶人家,是肅州境內最大的縣府。縣內有十個武周官員等級最下層的流放九等的亭長,雖然每位亭長管轄著百來戶人家,但都不過是進不了縣衙的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這亭長雖然為官卻並非朝廷命官,大都是送了點“薄利”討得縣老爺開心而動動筆頭在那縣簿上一筆勾出來,順便從縣衙拿出一把象征著官家身份的佩刀。
朝陽村村東頭有一座村裏頭最大卻也是最破的宅子,宅子是二十年前由村子裏自古以來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秀才修建的。宅子剛剛建成之際便是縣老爺都來捧場了,可惜沒多久秀才得病死了,讓村裏人好一陣感歎秀才有命建宅子卻沒命享受,倒是便宜了他兒子狗蹄子。
村裏人一直覺得狗蹄子這麼多年白瞎了他那短命的秀才老爹給他起的那個極其文雅的名字,秦思省。
秦思省自從老爹下地之日便跟著人學做起了屠狗夫,也順便會到集市上賣狗肉,隻是因為他雖然賣狗肉卻從來不賣狗腿子,因此村裏人便笑話他給他起了個狗蹄子的諢名,一來覺得他對不起老秀才給他起的名字,二來也覺得狗蹄子更適合屠狗夫賣狗肉的他。
秦思省跟著老爹讀了不少書還繼承了一座大宅子,村裏人原本以為秦思省會走上他老爹的路並且發揚光大為村爭光,沒想到卻是讓眾人傻了眼。
前些年村西頭二水當著宋寡婦家閨女的麵叫了秦思省一聲狗蹄子,第二天一早便發現家裏全家人半年的米糧全沒了,二水老娘跳腳罵娘的哭聲傳遍整個村子。還有村裏大善人劉老爺的閨女,隻是因為嫌棄秦思省賣的狗肉不幹淨,當天晚上洗澡的時候衣服便被人偷了,在澡堂子裏整整待了一晚上,自此以後劉老爺的閨女便尋死覓活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總之,多年來村裏人見到秦思省雖不似見瘟疫般躲閃不及,但是主動搭腔的事也是從未有過,誰都怕一不小心就著了那天殺的痞子的道。對於狗蹄子這個稱呼,村裏人隻敢背地裏吐沫星子亂飛的罵上一陣,敢當麵叫喚且不被秦思省記恨的,隻有管轄著村子的亭長,秦思省在村裏唯一的朋友,方年。
太陽西斜,老秦家的大宅子在餘暉的映射下透露著古樸寧靜,屋內床上,秦思省慢慢的睜開眼睛,微微起身輕輕的搖了搖頭頓時覺得一陣暈眩。
“醒了?”
秦思省聽到聲音轉臉看去,隻見桌子邊坐著一位男子正靜靜的看著自己,男子高大威猛,眉若春山鼻如膽懸,目似朗星渾如點漆,身上那白色的棉袍一塵不染,額頭垂落下來的一撇頭發恰如其分的增添了幾分瀟灑,更讓人微微側目的是他腰間懸掛的那把官刀。
秦思省看著男子咧著嘴笑了笑說道:“亭長大人,您這譜擺的還是那麼英俊,但是我這也還是沒有欣賞您英俊的小娘子。”
聽了秦思省的話方年輕輕的笑了笑,站起身看著起身下地的秦思省說道:“既然你醒了,那我也回去了,”說著方年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放到桌上,道:“這是我從劉掌櫃那裏拿的跌打藥,別忘了擦。”
看到跌打藥秦思省忙站起身對著方年說道:“別走了,我記得我們上次喝酒還是半個月前吧?今晚喝點,告訴你,那兩個狗腿子我可是留了十多天沒舍得吃就等你來,行了,你先準備點柴火,我這就打酒去。“
方年看著一邊說話一邊穿衣服的秦思省,腰還是有點佝僂,眉宇間也還是藏著很多害不了人的小心思,他知道那年二水家之所以安然的生活半年,是因為秦思省將那些米糧都偷偷送回去了,而劉老爺家的丫頭之所以不出家門是因為跟一個下人有了孩子吵著鬧著要跟那下人成親而被老爹囚禁在家裏。
方年歎了口氣,秦思省身上的那件棉襖還是那年自己第一次領俸錢買來送給他的,如今棉襖多了很多補丁,可是即便如此,秦思省破了補補了破終究舍不得丟,更是多次阻攔了自己要再買一件送給他,每次他都是咧著嘴笑著說舊棉襖雖然破但是暖心。
方年看著雙手縮在衣袖裏的秦思省,道:“還是我去打酒吧,你在家燒火。”
秦思省知道方年的心思,咧著嘴笑著說道:“行,那就讓你破費一次。”
方年笑了笑說道:“劉老爺十兩銀子都買不到你的狗腿子,我打酒算是占了便宜。”
秦思省看著方年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方年快走,而自己也小跑著出去準備柴火燉狗肉了。
隨著夕陽的徹底沒落,家家戶戶都緊閉著房門吃著自家的飯說著別人家的事,整個村子寂靜的隻剩下偶爾的幾聲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