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外麵的動靜小了很多,接著便是聽見有人站起,有些踉蹌的出了門,然後就是門被關上的聲音。
蓮貴妃緩緩睜開眼睛,烏黑的瞳孔,眼中像是大哭一場之後的悲慟和濕潤,而她的臉上卻沒有流過眼淚的痕跡。
婧憶柔聲問道:“您沒事吧。”
她搖搖頭說:“沒事。”
出了內室,她跪坐在了那塊蒲團上,雙手合十閉著眼默念了幾句話便起身出了這屋子。
皇上來太廟祈福時通常會在這裏吃一頓飯再走,可此次他是下午來的,如今離吃晚膳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間,他便打算上馬車,不在這裏吃飯了。
蓮貴妃追出來時,馬車旁邊沒有人,育德剛剛被吩咐去了給太廟的各守靈的宮女打賞,馬夫去給馬兒包草料了。
所以太廟門口隻有這麼一輛馬車和裏麵的人,還有與它對立而站的她與婧憶。
蓮貴妃抿了抿嘴唇道:“我不曾怪過你,蘊意的死跟你的確沒有關係,我恨你是因為你曾答應給我自由卻讓我在宮中那樣過了十多年,還有我的孩子......”
她說的孩子不知道說的是江黔,還是那個對她沒有絲毫記憶流落在外的孩子。
“可一切的恨都源於愛,或許你不會信,畢竟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如今跟你說這些,我知道晚了,我也沒有要求什麼,隻是我們這輩子就這樣了,我說這些話不是要你愧疚或是因為黔兒,我隻是不想你再自責。”
說完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抱著草料的馬夫走到她麵前行禮道:“見過皇上。”
蓮貴妃一驚,聽到身後有人道:“平身,你牽著馬車去馬廄,朕今晚要在這裏歇一晚。”
婧憶已經請了安,她背對著他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奴婢先去吩咐晚膳了。”
蓮貴妃沒說話,婧憶離開,馬夫也早已拉著馬車離開。
秋日的夜晚來得早,傍晚也凍人。可她似乎穿的很單薄,站在那裏還是不肯轉過身來。她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呢?
“之筠。”
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了,可再說出來的時候,就好像很久以前的時候,他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時那種悸動還在。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眉頭微蹙,緩緩轉過身子行禮。
“見過皇上。”
他上前一步想製止她,卻還是隻伸出了手沒有觸碰到她。
“你還恨我嗎?”
他問她還恨他嗎,不是問她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
她搖了搖頭,忽然彎著嘴角道:“這些都已經不重要,恨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早已經想通了,這幾年我在熙芷宮過得不好,那是因為我把自己困在那裏。”
皇上看著她,皺著眉頭,像是很怕聽到她接下來的話。
蓮貴妃看他這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了他的額頭,說:“我不知道黔兒用了什麼跟你交換,我如今在太廟過得清苦,卻是無比的輕鬆。這世上我牽掛的東西不多了,唯一心疼的就是黔兒,為了我他拋棄了太多的東西,可你是他的父皇,為什麼還要幫著別人欺負他呢?”
她的語氣不是控訴,沒有責備,隻有痛心和失望。
他也一反常態的對於她的這態度沒有暴怒,任她得手在他的眉間輕撫再離開。
他有些貪戀她的溫度,他以為自己這顆心已經麻木,再不會激起什麼漣漪,卻竟然還是在留戀她的溫度,在他叫自己的名字時心中是喜悅激動,更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蓮貴妃收回手,不再看他道:“我這輩子求你的事情不多,這次我求求你,若是黔兒想離開,你能不為難。封地為王也好,貶為庶民也罷,隻要不傷害他就行。”
不傷害他?
他忽然冷了臉色道:“我不傷害他,他就不會傷害我這個父皇了嗎?”
她聞言一顫,道:“可你別忘了,他無論對你做了什麼都是被你逼得,我不也一樣麼?”
說完便微微福身從他身邊離開了,單薄瘦削的身子,仿佛隻要起一陣風就會被刮走一般。
可他知道這個女人絕對沒有她想象中那麼脆弱,二十幾年前是,如今隻會更甚,不會少。
夜色降臨,都城還是燈火通明。
都城郊外的太廟如同往常一樣冷清寂靜,並沒有因為誰的到來而顯得有什麼不同。
雲歌回到景王府的時候,江黔正抱著念親在院子裏看皮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