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把昨晚淩奕說的見到張閣老的話如實給她說了,隻是撿了比較好的話說的,老夫人卻顯然沒有放下心來,隻是神色悲傷的說:“老身知道了,哎,我兒,他是救不出來了吧?我當初就說叫他不要管那孫子!他偏偏要管......他叫我們怎麼該怎麼活下去呀!”
說著她就落下了眼淚,似乎怎麼擦也擦不幹淨似的。
雲歌心中也覺得悲傷,不禁安慰道:“祁王爺自會幫著閣老的,老夫人不必擔心。”
她也隻好點點頭,她又道:“昨日王爺去了天牢中,閣老叫他要護好閣老府的所有人,王爺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能做到,這些補品便是祁王府的一點心意,還望夫人笑納。”
老夫人這才緩了臉色,也沒有剛開始的那般鄙夷,說:“還望姑娘替我謝謝祁王爺。”
雲歌溫婉道:“請您千萬放下心,如今閣老府上要安安穩穩才是對閣老和王爺的最大幫助。”
老夫人流著眼淚點頭說:“好,好,好,我們一定配合......”
雲歌從閣老府出來的時候,長歎了一口氣,青竹勸慰道:“閣老府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了,王爺辦事也方便了很多。”
她搖搖頭說:“我隻是想到......我的母親罷了。”
青竹看她情緒低落,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沒過幾日,宋侍郎便將證書提了上去,皇上已經下令了,定在半月後處斬。
張閣老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宋侍郎跪在地上給他磕了三個頭,什麼話也沒說。
他閉著眼睛說:“你其實沒必要這麼做,我又不怪你。”
宋侍郎看著他閉上眼的麵龐,想起十幾年前在雪夜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說:“你願不願意跟著我學習。”
那時的他已經快凍死餓死了,哪裏會有心思要不要去學習。
他問她:“有吃的麼?”
他點點頭,從此他便叫了他三年的老師,直到當時的張侍郎做了張閣老,娶了與他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他才從後院出來,進了翰林疏遠,再從此,他叫他不要跟他有任何聯係,眾人皆知道,新來的中侍郎是個古板迂腐的年輕人,可誰又知,他曾經也是個會在人懷中取暖,會調皮惹事的孩子呢?
他們這麼十幾年來都形同陌路,再一次同處一室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宋侍郎並不是沒有想過要救他,甚至已經做好了要抄家的準備,反正他的侍郎府也隻有他與一個老管家,還有不定時來打掃府上的幾個下人,他喜靜,也是跟著他學的。
可他最後娶妻生子了,他卻還是孤身一人,不與這世間的任何一個有生靈的東西來往。
張閣老生氣的叫他不要丟失了自己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他以為他都看的通透的人,於他而言,其實還不如一個陌生人。
他不知道是怎麼懷揣著怎樣的心情拿著那封狀書進的皇宮,也不知道是隱藏住自己心如刀割的難受溢出的。
他說,我又不怪你。
是啊,他怎麼能怪呢?當初把他趕出張府的人不就是他麼?
他為了他入了仕途,為了他自建家府,他以為或許這樣,他便不會為了那件事而感到傷心難過,他覺得隻要做了和他相同的事情了,他就會釋懷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侍郎才蒼白著臉,顫抖著聲音問他:“老師,你還怪我麼?”
張閣老沒有睜開眼睛,道:“如果以後站不住腳跟了,可以跟著祁王爺,他不會輸。”
他答非所有,又道:“有空就多去看看嵐兒吧,他是你的孩子。”
宋侍郎怔愣了片刻,最終道:“我不喜歡顧小姐......我......”
還沒說完,他打斷道:“好了,跟我這個將死之人說這麼多話實在是晦氣。”
他說完就躺在了那個潮濕肮髒的硬木板上側身背對著他。
他過了半晌才抬動了灌鉛了般的雙腳,走出了天牢。
......
行刑那日,天下著蒙蒙小雨,宋侍郎送了張閣老最後一程,他親自為他帶上枷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他卻聽見了,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是何意,卻還是淡然的點了點頭。
決審死刑的不是宋侍郎,他便是他們見到對方的最後一眼,他道:“是我的身份不容許,我擔負的使命太重,我給不了你想要,知道麼?你不要怪我。”
宋侍郎幾乎是紅了眼眶問道:“如果你不是閣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