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也是一愣，馬上笑著說：“我想劉先生是絕不會不給我一點麵子的。如果當真發生了那樣的情況，我們也是好合好散、相敬如初，就如同日本茶道‘清寂和散’的題旨一樣，也如同你們說的‘買賣不成仁義在’！”
劉柏年說：“請道其詳，劉某倒是願意洗耳恭聽。”
加藤說：“我們有一個計劃，一個非常宏偉的計劃：那就是我們願意讓劉先生的公司很快就成為全支那乃至全亞洲最大的鐵業托拉斯，把采礦、冶煉、機械、運輸合為一體，將來的年產鋼鐵至少要超過一百萬噸至二百萬噸。具體操作起來也很容易，那就是您必須答應把您的公司和我們的‘興亞’聯合起來，我們一起來做得更大、做得更強。”
劉柏年問：“那之後哪？”
加藤說：“之後的事您就不用再管了。成立董事會之後，我們會選聘總經理，培養技術工人，選拔中層幹部，不需幾年就會轟轟烈烈地幹出一番大事業來的。”
劉柏年沉了沉氣，再問：“那你們花費這麼大的代價拉攏我，也並沒有讓我做事情呀？”
加藤很興奮地說：“不會的，您將會就任我們‘興亞株式會社’這個托拉斯的名譽董事長，我們還要依靠您的人脈、影響和實力去吸納資金、招聘工人、拓展業務，等公司興盛了您也功德圓滿了，您就是終身的榮譽董事長，月月拿薪水，年年有分紅，永遠都受到全公司員工的尊敬和擁戴。”
劉柏年馬上用譏誚的口吻說：“這不就太清閑了嗎？中國話這叫做‘無功受祿，寢食難安’，那我不成了日本國的累贅了嗎？”
加藤說：“不會太讓您清閑的，我們該請教的就去請教您，該報告的就去報告您，就是怕要是頻繁地總去打擾您，會讓您嫌麻煩的呢！”
劉柏年陡然變了臉，站起身來高聲說：“我現在就嫌你煩，所以請加藤先生你把嘴閉上吧。我謝謝你今天的盛情招待，也謝謝你多次拜訪我，更謝謝您今天替我和我的公司設想得那樣周到。但劉某一生做事有兩條界線不可跨越，那就是第一凡事得對得起我的良心，我不能半夜嚇醒了，驚出來一身的冷汗；第二是要對得起國家民族百姓，不能死了無顏去見到九泉之下的先人。而這兩條底線你加藤先生今天偏偏就讓我都踩到了，所以我隻好告辭了！”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汪笠庵也跟著往外走。劉孝光早聽得話頭不對，便管自悶著頭喝酒，一連氣已經喝下去了三四壺。他這時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掙紮著還想要跟著往外走。
小川趕過去要扶劉孝光，卻被他一把推開了。出了屋門，寒風陡然迎麵一吹，喝下去的酒便湧了上來，劉孝光“哇”地一聲就把剛剛吃的喝的統統地都噴在了寫著“櫻”字的白紙燈籠上麵。
小川還想上來攙扶，嘴裏還說：“孝光君你的真喝醉了，留下來我替你輸輸液，醒一醒酒吧。”
劉孝光更用力地推開了他說：“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去我才一直是真醉，昏醉在你們的虛假友情當中了，這幾壺日本酒能醉倒了我嗎？笑話！”說完晃晃蕩蕩地去趕劉柏年他們去了，連小川叫來送他們回去的汽車都沒看一眼。
加藤誠一也站在了大敞的木扇門外，白燈籠光從旁邊正照著他的臉，於是便一邊耀得蒼白一邊遮得烏青，就像是黑白兩個人的各一半拚成了他。他就那麼定定地立在寒風中，久久地竟然一動也沒動。